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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言文段太尉逸事狀原文與翻譯(段太尉逸事狀原文與翻譯)

    華峰博客 797

    文言文是中國古代的一種書面語言組成的文章,是相對新文化運動之后的白話文來講的。

    在遠古時代,文言文與口語的差異微乎其微,隨著歷史的變遷,文言文和口語的差別逐漸擴大,成了讀書人的專用。其特征是注重典故、駢驪對仗、音律工整,包含策、詩、詞、曲、八股、駢文等多種文體。

    當人們使用古代漢語這個術語時,在不同的語境中賦予了它三個不同的含義:古代的漢語、上古漢語和文言。古代漢語首先是指古代的漢語。這就是說,鴉片戰(zhàn)爭以前漢族人所使用的語言都可以泛稱為古代漢語。古人的口語,我們是聽不到了,甲骨文,從甲骨文算起,這樣的古代漢語大約有三千多年的歷史。跟任何事物無不發(fā)展變化一樣,語言也是不斷發(fā)展變化的。三千多年來,漢語有了很大的變化。根據(jù)漢語語法、詞匯和語音變化的情形,學者將古代漢語分為三個發(fā)展時期:上古期、中古期和近代期。上古期是指西元3世紀以前,即歷史上商、周、秦和兩漢時期;中古期是指西元4世紀到西元12世紀,即歷史上的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國、兩宋、遼、金時期;近代期是指西元13世紀到19世紀,即歷史上的元、明、清時期。

    文言文的特色有:言文分離、行文簡練。

    文言的特點,是相對白話(包括口語和書面語)而言的,主要表現(xiàn)在語法與詞匯兩方面。

    目錄:

    71.與唐處士書 (范仲淹)

    72.答手詔條陳十事 (范仲淹)

    73.諫逐客書 (李斯)

    74.鶯鶯傳 (元稹)

    75.齊桓公伐楚 (左丘明)

    76.柳毅傳 (李朝威)

    77.矛與盾 (韓非)

    78.哀溺文序 (柳宗元)

    79.段太尉逸事狀 (柳宗元)

    80.鈷鉧潭西小丘記 (柳宗元)

    81.封禪文 (司馬相如)

    82.醫(yī)說 (韓愈)

    83.永某氏之鼠 (柳宗元)

    84.喻巴蜀檄 (司馬相如)

    85.朋黨論 (歐陽修)

    86.亡妻王氏墓志銘 (蘇軾)

    87.記游定惠院 (蘇軾)

    88.祭石曼卿文 (歐陽修)

    89.入蜀記 (陸游)

    90.重巽以申命論 (蘇軾)

    91.越巫 (方孝孺)

    92.奉天北伐討元檄文 (宋濂)

    93.金石錄序 (李清照)

    94.論盛孝章書 (孔融)

    95.運命論 (李康)

    96.問說 (劉開)

    97.與友人書 (顧炎武)

    98.天人三策 (董仲舒)

    99.世無良貓 (樂鈞)

    100.文帝議佐百姓詔 (劉恒)

    71.與唐處士書 (范仲淹)

    仲淹謹再拜致書于處士唐君:蓋聞圣人之作琴也,鼓天下之和而和天下。斫琴之道大哉。秦祚之后,禮樂失馭。予嗟乎琴散久矣,后之傳者,妙指美聲,巧以相尚,喪其大,矜其細,人以藝觀焉。皇宋文明之運,宜建大雅東宮故諭德。崔公其人也,得琴之道于斯,樂于斯垂五十年,清凈平和,惟與琴會,著琴箋,而自然之義在矣。予嘗游于門下,一日請曰:琴何謂是?公曰:清麗而靜,和潤而遠。予拜而退,思釋之曰:清麗而弗靜其失也躁。和潤而弗遠其失也佞。不躁不佞其中和之道也。一日請曰:今之能琴誰可與先生和者?曰:唐處士可矣。予拜而退,美而歌曰:有人焉,有人焉,且將師其一二屬遠仁乎。千里未獲所存令復選于上京,崔公既沒琴不在于君乎。君將憐其意,授之一二,使得操堯舜之音,游羲皇之域,其賜也,豈不大哉。又先生之琴,傳傳而不窮,上圣之風,存存乎盛時其音也,豈不遠哉。誠不敢助南風之詩,以為天富壽庶幾宣三樂之情以美生平,而可乎狂率之咎亦冀舍旃。

    72.答手詔條陳十事 (范仲淹)

    伏奉手詔今來用韓琦、范仲淹、富弼,皆是中外人望,不次拔擢。韓琦暫往陜西,范仲淹、富弼皆在兩地,所宜盡心為國家,諸事建明,不得顧避。兼章得象等同心憂國,足得商量。如有當世急務可以施行者,并須條列聞奏,副朕拔擢之意者。臣智不逮人,術不通古,豈足以奉大對。然臣蒙陛下不次之擢,預聞政事,又詔意丁寧,臣戰(zhàn)汗惶怖,曾不獲讓。

    臣聞歷代之政,久皆有弊。弊而不救,禍亂必生。何哉?綱紀浸滯。制度日削,恩賞不節(jié),賦斂無度,人情慘怨,天禍暴起。惟堯舜能通其變,使民不倦。

    《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此言天下之理有所窮塞,則思變通之道。既能變通,則成長久之業(yè)。我國家革五代之亂,富有四海,垂八十年,綱紀制度,日削月侵,官壅于下,民困于外,夷狄驕盛,寇盜橫熾,不可不更張以救之。然則欲正其末,必端其本;欲清其流,必澄其源。臣敢約前代帝王之道,求今朝祖宗之烈,釆其可行者條奏。愿陛下順天下之心,力行此事,庶幾法制有立,綱紀再振,則宗社靈長,天下蒙福。

    一曰明黜陟。臣觀《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然則堯舜之朝,建官至少,尚乃九載一遷,必求成績,而天下大化,百世之后,仰為帝范。我祖宗朝,文武百官皆無磨勘之例,惟政能可旌者,擢以不次;無所稱者,至老不遷。故人人自勵,以求績效。今文資三年一遷,武職五年一遷,謂之磨勘。不限內(nèi)外,不問勞逸,賢不肖并進,此豈堯舜黜陟幽明之意耶!假如庶僚中有一賢于眾者,理一郡縣,領一務局,思興利去害而有為也,眾皆指為生事,必嫉之沮之,非之笑之,稍有差失,隨而擠陷。故不肖者訴餐尸祿,安然而莫有為也。雖愚暗鄙猥,人莫齒之。而三年一遷,坐至卿監(jiān)丞郎者,歷歷皆是,誰肯為陛下興公家之利,救生民之病,去政事之弊,葺紀綱之壞哉!利而不興則國虛,病而不救則民怨。弊而不去則小人得志,壞而不葺則王者失。賢不肖混淆,請托僥幸,遷易不已,中外苛且,百事廢墮,生民久苦,羣盜漸起。勞陛下旰昃之憂者,豈非官失其正而致其危耶!至若在京百司,金谷浩瀚,權勢子弟長為占據(jù),有虛食稟祿,待闕一二年者。暨臨事局,挾以勢力。豈肯恪盡其職?使祖宗根本之地,綱紀日隳。故在京官司,有一員闕,則爭奪者數(shù)人。其外任京朝官,則有私居待闕,動逾歲時,往往到職之初,便該磨勘,一無勤效,例蒙遷改。此則人人因循,不復奮勵之由也。

    臣請?zhí)亟翟t書,今后兩地臣僚,有大功大善,則特加爵命;無大功大善,更不非時進秩。其理狀尋常而出者,祇守本官,不得更帶美職。應京朝官在臺省、館閣職任,及在審刑、大理寺、開封府、兩赤縣、國子監(jiān)、諸王府,并因保舉及選差監(jiān)在京重難庫務者,并須在任三周年,即與磨勘。若因陳乞,并于中書、審官院愿在京差遣者,與保舉選差不同,并須勾當通計及五周年,方得磨勘。如此則權勢子弟,肯就外任,各知艱難。亦有俊明之人,因此樹立,可以進用。如今日已前受在京差遣已勾當者,且依舊日年限磨勘.其未曾交割勾當。卻求外任者,并聽其外任。在京朝官到職勾當及三年者與磨勘,內(nèi)前任勾當年月日及公程日限,并非因陳乞而移任在道月日,及升朝官在京朝請月日,并令通計。其遠官近地,勞逸不同,并在假待闕及公程外住滯,或因公事,非時移替。在道月日委有司別行定奪聞奏。如任內(nèi)有私罪并公罪徒以上者,至該磨勘日,具情理輕重,別取進止。其庶寮中有高才異行,多所薦論,或異略嘉謀,為上信納者,自有特恩改遷,非磨勘之可滯也。又外任善政著聞,有補風化;或累訟之獄,能辨寃沈;或五次推勘,人無翻訟;或勸課農(nóng)桑,大獲美利;或京城庫務,能革大弊,惜費巨萬者,仰本轄保明聞奏,下尚書省集議。為眾所許,則列狀上聞,并與改官,不隔磨勘。或有異同,各以所執(zhí)取旨,出于圣斷。仍請詔下審官院、流內(nèi)銓、尚書考功,應京朝官選人逐任得替,明具較定考績、結(jié)罪聞奏。內(nèi)有事狀猥濫,并老疾愚昧之人,不堪理民者,別取進止。已上磨勘考績條件,該說不盡者,有司比類上聞。如此,則因循者拘考績之限,特達者加不次之賞,然后天下公家之利必興,生民之病必救,政事之弊必去,綱紀之壞必葺,人人自勸,天下興治,則前王之業(yè),祖宗之權,復振于陛下之手矣。其武臣磨勘年限,委樞密院比附文資定奪聞奏。

    二曰抑僥幸。臣聞先王賞延于世,諸侯有世子襲國,公卿以德而任,有襲爵者,《春秋》譏之。及漢之公卿,有封爵而歿,立一子為后者,未聞余子皆有爵命。其次寵待大臣,賜一子官者有之,未聞每歲有自薦其子弟者。祖宗之朝,亦不過此。自真宗皇帝以太平之樂,與臣下共慶,恩意漸廣。大兩省至知雜御史以上,每遇南郊并圣節(jié),各奏一子充京官,少卿、監(jiān)奏一子充試銜。其正郎、帶職員外郎,并諸路提點刑獄以上差遣者,每遇南郊,奏一子充齋郎。其大兩省等官,既奏得子充京官,明異于庶僚,大示區(qū)別,復更每歲奏薦,積成冗官。假有任學士以上官經(jīng)二十年者,則一家兄弟子孫出京官二十人,仍接次升朝,此濫進之極也。今百姓貧困,冗官至多。授任既輕,政事不舉。俸祿既廣,刻剝不暇。審官院常患充塞,無闕可補。臣請?zhí)亟翟t書,今后兩府并兩省官等,遇大禮許奏一子充京官,如奏弟侄骨肉,即與試銜外,每年圣節(jié)更不得陳乞。如別有勛勞著聞于外,非時賜一子官者,系自圣恩。其轉(zhuǎn)運使及邊任文臣初除授后,合奏得子弟身事者。并候到任二年無遺闕,方許陳乞。如二年內(nèi)非次移改者,即許通計三年陳乞。三司副使、知雜御史、少卿、監(jiān)以上,并同兩省,遇大禮各奏薦子孫。其正郎、帶館職員外郎,并省府推判官、外任提點刑獄以上,遇大禮合該奏薦子孫者,須是在任及二周年,方得陳乞。已上有該說不盡者,委有司比類聞奏。如此則內(nèi)外朝臣,各務久于其職,不為茍且之政,兼抑躁動之心。亦免子弟充塞銓曹,與孤寒爭路,輕忽郡縣,使生民受弊。其武臣入邊上差遣,并大禮合奏薦子弟者,乞下樞密院詳定比類聞奏。

    又國家開文館,延天下英才,使之直秘庭,覽羣書,以待顧問,以養(yǎng)器業(yè),為大用之備。今乃登進士高等者,一任才罷,不以能否,例得召試而補之。兩府、兩省子弟親戚,不以賢不肖,輒自陳乞館閣職事者,亦得進補。太宗皇帝建崇文院、秘閣,自書碑文,重天下賢才也。陛下當思祖宗之意,不宜甚輕之。臣請?zhí)亟翟t書,今后進士三人內(nèi)及第者,一任回日。許進于教化經(jīng)術文字十軸,下兩制看詳,作五等品第。中第一第二等者,即賜召試;試又優(yōu)等,即補館閣職事。兩府、兩省子弟,并不得陳乞館閣職事及讀書之類。御史臺畫時彈劾,并諫院論奏。如館閣闕人,即委兩地舉文有古道、才堪大用之士,進名同舉,并兩制列署表章,仍上殿稱薦,以充其職。如此,則館閣職事更不輕授,足以起朝廷之風采,紹祖宗之本意,副陛下慎選矣。

    三曰精貢舉。臣謹按《周禮》卿大夫之職,各教其所治,三年一大比,考其德行道藝,乃獻賢能之書于王。賢為有德行,能為有道藝。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天府,太廟之寶藏也。蓋言王者舉賢能,所以上安宗社,故拜受其名,藏于廟中,以重其事也。卿大夫之職,廢既久矣。今諸道學校,如得明師,尚可教人六經(jīng),傳治國治人之道。而國家乃專以辭賦取進士,以墨義取諸科,士皆舍大方而趨小道,雖濟濟盈庭,求有才有識者十無一二。況天下危困,乏人如此,將何以救?在乎教以經(jīng)濟之業(yè),取以經(jīng)濟之才,庶可救其不逮。或謂救弊之術無乃后時,臣謂四海尚完,朝謀而夕行,庶乎可濟,安得晏然不救,坐俟其亂哉!

    臣請諸路州郡有學校處,奏舉通經(jīng)有道之士,專于教授,務在興行。其取士之科,即依賈昌朝等起請,進士先策論而后詩賦;諸科墨義之外,更通經(jīng)旨。使人不專辭藻,必明理道,則天下講學必興,浮薄知勸,最為至要。內(nèi)歐陽修、蔡襄更乞逐場去留,貴文卷少而考校精。臣謂盡令逐場去留,則恐舊人桿格,不能創(chuàng)習策論,亦不能旋通經(jīng)旨,皆憂棄遺,別無進路。臣請進士舊人三舉以上者,先策論而后詩賦。許將三場文卷通考,互取其長。兩舉、初舉者,皆是少年,足以進學,請逐場去留。諸科中有通經(jīng)旨者,至終場,別問經(jīng)旨十道,如不能命辭而對,則于知舉官員前,講說七通者為合格。不會經(jīng)旨者,三舉已上即逐場所對墨義,依自來通粗施行。兩舉、初舉者,至于終場日,須八通者為合格。

    又外郡解發(fā)進士、諸科人,本鄉(xiāng)舉里選之式,必先考其履行,然后取以藝業(yè)。今乃下求履行,惟以詞藻、墨義取之,加用封彌,不見姓字,實非鄉(xiāng)里舉選之本意也。又南省考試舉人,一場試詩賦,一場試策,人皆精意,盡其所能。復考校日久,實少舛謬。及御試之日,詩賦文論共為一場,既聲病所拘,意思不遠。或音韻中一字有差,雖生平苦辛,即時擯逐。如音韻不失,雖末學淺近,俯拾科級。既鄉(xiāng)舉之處不考履行,又御試之日更拘聲病,以此士之進退,多言命運而不言行業(yè)。明君在上,固當使人以行業(yè)而進,而乃言命運者,是善惡不辨而歸諸天也,豈國家之美事哉!臣請重定外郡發(fā)解條約,須是履行無惡、藝業(yè)及等者,方得解薦,更不封彌試卷。其南省考試之人,已經(jīng)本鄉(xiāng)詢考履行,卻須封彌試卷,精考藝業(yè),定奪等第,進入御前。選官覆考,重定等第訖,然后開看南省所定等第,內(nèi)合同姓名偶有高下者,更不移改。若等第不同者,人數(shù)必少,卻加封彌,更宣兩地參校,然后御前放榜,此為至當。內(nèi)三人已上,即于高等人中選擇,圣意宣放。其考校進士,以策論高、詞賦次者為優(yōu)等,策論平、詞賦優(yōu)者為次等。諸科經(jīng)旨通者為優(yōu)等,墨義通者為次等。已上進士、諸科,并以優(yōu)等及第者放選注官,次等及第者守本科選限。自唐以來,及第人皆守選限。國家以收復諸國,郡邑乏官,其新及第人,權與放選注官。今來選人壅塞,宜有改革,又足以勸學,使其知圣人治身之道,則國家得人,百姓受賜。

    四曰擇官長。臣聞先王建侯,以共理天下。今之刺史、縣令,即古之諸侯。一方舒慘,百姓休戚,實系其人。故歷代盛名之時,必重此任。今乃不問賢愚,不較能否,累以資考,升為方面。懦弱者不能檢吏,得以蠹民;強干者惟是近名,率多害物。邦國之本,由此凋殘。朝廷雖至憂勤,天下何以蘇息!其轉(zhuǎn)運使并提點刑獄按察列城,當?shù)觅t于眾者。臣請?zhí)亟翟t書,委中書、樞密院且各選轉(zhuǎn)運使、提點刑獄共十人,大藩知州十人;委兩制共舉知州十人;三司副使、判官同舉知州五人;御史臺中丞、知雜、三院共舉知州五人;開封知府、推官共舉知州五人;逐路轉(zhuǎn)運使、提點刑獄各同舉知州五人,知縣、縣令共十人;逐州知州、通判同舉知縣、縣令共二人。得前件所舉之人,舉主多者先次差補。仍指揮審官院、流內(nèi)銓今日以后所差知州、知縣、縣令并具合入人歷任功過、舉主人數(shù)聞奏,委中書看詳。委得允當,然后引對。如此舉擇,則諸道官吏庶幾得人,為陛下愛惜百姓,均其徭役,寬于賦斂,各獲安寧,不召禍亂,天下幸甚。

    五曰均公田。臣聞《易》曰:天地養(yǎng)萬物,圣人養(yǎng)賢以及萬民。此言圣人養(yǎng)民之時,必先養(yǎng)賢。養(yǎng)賢之方,必先厚祿。厚祿然后可以責廉隅,安職業(yè)也。皇朝之初,承五代亂離之后,民庶凋弊,時物至賤。暨諸國收復,天下郡縣之官少人除補,至有經(jīng)五七年不替罷者。或才罷去,便入見闕。當物價至賤之時,俸祿不輟,士人之家無不自足。咸平以后,民庶漸繁,時物遂貴。入仕門多,得官者眾,至有得替守選一二年,又授官待闕一二年者。在天下物貴之后,而俸祿不繼,士人家鮮不窮窘,男不得婚,女不得嫁,喪不得葬者,比比有之。復于守選、待闕之日,衣食不足,貸債以茍朝夕。到官之后,必來見逼,至有冒法受贓,賒貸度日⑥,或不恥賈販,與民爭利。既為負罪之人,不守名節(jié),吏有奸贓而不敢發(fā),民有豪猾而不敢制。奸吏豪民得以侵暴,于是貧弱百姓理不得直,寃不得訴,徭役不均,刑罰不正,比屋受弊,無可奈何,由乎制祿之方有所未至。

    真宗皇帝思深慮遠,復前代職田之制,使中常之士自可守節(jié),婚嫁以時,喪葬以禮,皆國恩也。能守節(jié)者,始可制奸贓之吏,鎮(zhèn)豪猾之人。法乃不私,民則無枉。近日屢有臣僚乞罷職田,以其有不均之謗,有侵民之害。臣謂職田本欲養(yǎng)賢,緣而侵民者有矣,比之衣食不足,壞其名節(jié),不能奉法,以直為枉,以枉為直,眾怨思亂而天下受弊,豈止職田之害耶!又自古常患百官重內(nèi)而輕外,唐外官月俸尤更豐足,簿尉俸錢尚二十貫。今窘于財用,未暇增復。臣請兩地同議外官職田,有不均者均之,有未給者給之,使其衣食得足,婚嫁喪葬之禮不廢,然后可以責其廉節(jié),督其善政。有不法者,可廢可誅。且使英俊之流,樂于為郡為邑之任,則百姓受賜。又將來升擢,多得曾經(jīng)郡縣之人,深悉民隱,亦致化之本也。惟圣慈深察,天下幸甚。

    六曰厚農(nóng)桑。臣觀《書》曰: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此言圣人之德,惟在善政。善政之要,惟在養(yǎng)民;養(yǎng)民之政,必先務農(nóng);農(nóng)政既修,則衣食足;衣食足,則愛膚體;愛膚體,則畏刑罰;畏刑罰,則寇盜自息,禍亂不興。是圣人之德,發(fā)于善政;天下之化,起于農(nóng)畝。故《詩》有《七月》之篇,陳王業(yè)也。今國家不務農(nóng)桑,粟帛常貴。浙江諸路歲糴米六百萬石,其所糴之價與輦運之費,每歲共用錢三百余萬貫文。又貧弱之民,困于賦斂,歲伐桑棗,剝而為薪。勸課之方,有名無實。故粟帛常貴,府庫日虛。此而不謀,將何以濟!

    臣于天下農(nóng)利之中,粗舉二三以言之。且如五代羣雄爭霸之時,本國歲饑,則乞糴于鄰國,故各興農(nóng)利,自至豐足。江南舊有圩田,每一圩方數(shù)十里,如大城。中有河渠,外有門閘。旱則開閘引江水之利,澇則閉閘拒江水之害,旱澇不及,為農(nóng)美利。又浙西地卑,常苦水沴。雖有溝河,可以通海,惟時開導,則潮泥不得而堙之。雖有堤塘,可以御患,惟時修固,則無摧壞。臣知蘇州日,點檢簿書,一州之田,系出稅者三萬四千頃。中稔之利,每畝得米二石至三石。計出米七百余萬石。東南每歲上供之數(shù)六百萬石,乃一州所出。臣詢訪高年,則云曩時兩浙未歸朝廷,蘇州有營田軍四都,共七八千人,專為田事,導河筑堤,以減水患。于時民間錢五十文幣白米一石。自皇朝一統(tǒng),江南不稔則取之浙右,浙右不稔則取之淮南,故慢于農(nóng)政,不復修舉。江南圩田、浙西河塘,大半隳廢,失東南之大利。今江浙之米,石不下六七百文足。至一貫文省,比于當時,其貴十倍,而民不得不困,國不得不虛矣。

    又京東西路有卑濕積潦之地,早年國家特令開決之后,水患大減。今罷役數(shù)年,漸已堙塞,復將為患。臣請每歲之秋,降勅下諸路轉(zhuǎn)運司,令轄下州軍吏民各言農(nóng)桑之間可興之利、可去之害。或合開河渠,或筑堤堰陂塘之類,并委本州軍選官計定工料,每歲于二月間興役,半月而罷,仍具功績聞奏。如此不絕。數(shù)年之間,農(nóng)利大興。下少饑歲,上無貴糴,則東南歲糴輦運之費大可減省。其勸課之法,宜選官討論古制,取其簡約易從之術,頒賜諸路轉(zhuǎn)運使,及面賜一本,付新授知州、知縣、縣令等。此養(yǎng)民之政、富國之本也。

    七曰修武備。臣聞古者天子六軍,以寧邦國。唐初京師置十六將軍官屬,亦六軍之義也。諸道則開折沖、果毅府五百七十四,以儲兵伍。每歲三時耕稼,一時習武。自貞觀至于開元,百三十年,戎臣兵伍,無一逆亂。至開元末,聽匪人之言,遂罷府兵。唐衰,兵伍皆市井之徒,無禮義之教,無忠信之心,驕蹇兇逆,至于喪亡。我祖宗以來,罷諸侯權,聚兵京師,衣糧賞賜豐足,經(jīng)八十年矣。雖已困生靈、虛府庫,而難于改作者,所以重京師也。今西北強梗,邊備未足,京師衛(wèi)兵多遠戍,或有倉卒,輦轂無備,此大可憂也。遠戍者防邊陲之患,或緩急抽還,則外御不嚴,戎狄進奔,便可直趨關輔。新招者聚市井之輩,而輕囂易動,或財力一屈,請給不充,則必散為羣盜。今生民已困,無可誅求,或連年兇饑,將何以濟!贍軍之策,可不預圖?若因循過時,臣恐急難之際,宗社可憂。

    臣請密委兩地,以京畿見在軍馬,同議有無闕數(shù)。如六軍末整,須議置兵,則請約唐之法,先于畿內(nèi)并近輔州府召募強壯之人,充京畿衛(wèi)士。得五萬人以助正兵,足為強盛。使三時務農(nóng),大省給贍之費;一時教戰(zhàn),自可防御外患。其召募之法,并將校次第,并先密切定奪聞奏。此實強兵節(jié)財之要也。候京畿近輔召募衛(wèi)兵,已成次第,然后諸道放此⑨,漸可施行。惟圣慈留意。

    八曰減徭役。臣聞漢光武建武六年六月詔曰:夫張官置吏,所以為人也。今戶口耗少,而縣官吏職,所置尚繁。令司隸州牧各實所部。二府于是條奏并省四百余縣,天下至治。臣又觀西京圖經(jīng),唐會昌中,河南府有戶一十九萬四千七百余戶,置二十縣。今河南府主客戶七萬五千九百余戶,仍置一十九縣。主戶五萬七百,客戶二萬五千二百⑩。鞏縣七百戶,偃師一千一百戶,逐縣三等而堪役者,不過百家,而所供役人不下二百數(shù)。新舊循環(huán),非孤寡孤獨,不能無役。西洛之民,最為窮困。臣請依后漢故事,遣使先往西京并省諸邑為十縣。其所廢之邑,并改為鎮(zhèn),令本路舉文資一員,董榷酤、關征之利兼人煙公事。所廢公人,除歸農(nóng)外,有愿居公門者,送所存之邑。其所在邑中役人,卻可減省歸農(nóng),則兩不失所。候西京并省稍成倫序,則行于大名府,然后遣使諸道,依此施行。仍先指揮諸道防團州已下,有使、州兩院者,皆為一院,公人愿去者,各放歸農(nóng)。職官廳可給本城兵士七人至十人,替人力歸農(nóng)。其鄉(xiāng)村耆保地里近者,亦令并合。能并一耆保管?,已減役十余戶。但少徭役,人自耕作,可期富庶。

    九曰覃恩信。臣竊覩國家三年一郊,天子齋戒袞冕,謁見宗廟,乃祀上帝。大禮既成,還御端門,肆赦天下,曰:赦書日行五百里,敢以赦前事言者,以其罪罪之,欲其王澤及物之速也如此。今大赦每降,天下歡呼。一兩月間,錢谷司存督責如舊,桎梏老幼,籍沒家產(chǎn)。至于寬賦斂。減搖役,存恤孤貧,振舉滯淹之事,未嘗施行,使天子及民之意,盡成空言,有負圣心,損傷和氣。臣請?zhí)亟翟t書,今后赦書內(nèi)宣布恩澤,有所施行,而三司、轉(zhuǎn)運司、州縣不切遵稟者,井從違制,徒二年斷,情重者,當行刺配。應天禧年以前天下欠負,不問有無侵欺盜用,并與除放,違者仰御史臺、提點刑獄司常切覺察糾劾,無令壅遏。臣又聞《易》曰: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故有巡狩之禮,察諸侯善惡,觀風俗厚薄,此圣人順動之意。今巡狩之禮不可復行,民隱無窮,天聽甚遠。臣請降詔中書,今后每遇南郊赦后,精選臣僚往諸路安撫,察官吏能否,求百姓疾苦,使赦書中及民之事,一一施行,天下百姓莫不幸甚。

    十曰重命令。臣聞《書》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準律文,諸被制書有所施行而違者,徒二年;失錯者,杖一百。又監(jiān)臨主司受財而枉法者,十五疋,絞。蓋先王重其法令,使無敢動搖,將以行天下之政也。今覩國家每降宣勅條貫,煩而無信,輕而弗稟,上失其威。下受其弊。蓋由朝廷采百官起請,率爾頒行,既昧經(jīng)常,即時更改,此煩而無信之驗矣。又海行條貫,雖是故違.皆從失坐,全乖律意,致壞大法,此輕而弗稟之甚矣。臣請?zhí)亟翟t書,今后百官起請條貫,令中書、樞密院看詳會議,必可經(jīng)久,方得施行。如事干刑名者,更于審刑、大理寺勾明會法律官員參詳起請之詞,刪去繁冗,裁為制敕,然后頒行天下,必期遵守。其沖改條貫,并令繳納,免致錯亂,誤有施行。仍望別降敕命,今后逐處當職官吏親被制書,及到職后所受條貫,敢故違者,不以海行,并從違制,徒二年。未到職已前所降條貫,失于檢用,情非故違者,并從本條失錯科斷,杖一百。余人犯海行條貫,不指定違制刑名者,并從失坐。若條貫差失,于事有害,逐處長吏,別見機會,須至便宜而行者,并須具緣由聞奏,委中書、樞密院詳察,如合理道,即與放罪。仍便相度,別從更改。

    《答手詔條陳十事》是北宋名臣范仲淹于1043年(慶歷三年)九月,在宋仁宗連日催促下,認真總結(jié)其從政28年來醞釀已久的改革思想,呈上的新政綱領,提出了十項改革主張:明黜陟、抑僥幸、精貢舉、擇官長、均公田、厚農(nóng)桑、修武備、推恩信、重命令、減徭役。

    73.諫逐客書 (李斯)

    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東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來邳豹、公孫支于晉。此五子者,不產(chǎn)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強。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jù)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縱,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yè)。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于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nèi),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此數(shù)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后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wèi)之女不充后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廄,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所以飾后宮,充下陳,娛心意,說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不進于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于側(cè)也。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者,真秦之聲也;《鄭》、《衛(wèi)》、《桑間》,《韶》、《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衛(wèi)》,退彈箏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nèi)、制諸侯之術也。

    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強則士勇。是以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yè)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借寇兵而赍盜糧者也。夫物不產(chǎn)于秦,可寶者多;士不產(chǎn)于秦,而愿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內(nèi)自虛而外樹怨于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泰山 一作:太山)

    《諫逐客書》是李斯的一篇優(yōu)秀古代公文,是應用寫作法定公文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這里的書不是書信,而是上書、奏章,為古代臣子向君主陳述政見的一種文體,是一種臣子向帝王逐條分析事理的公文名稱,與表性質(zhì)類似。該文能比較充分地體現(xiàn)公文的一些本質(zhì)屬性,正是這些公文本質(zhì)屬性形成了該文鮮明的特色。

    文章先敘述自秦穆公以來皆以客致強的歷史,說明秦若無客的輔助則未必強大的道理;然后列舉各種女樂珠玉雖非秦地所產(chǎn)卻被喜愛的事實作比,說明秦王不應該重物而輕人。文章立意高深,始終圍繞大一統(tǒng)的目標,從秦王統(tǒng)一天下的高度立論,正反論證,利害并舉,說明用客卿強國的重要性。此文理足詞勝,雄辯滔滔,打動了秦王嬴政,使他收回逐客的成命,恢復了李斯的官職。

    74.鶯鶯傳 (元稹)

    唐貞元中,有張生者,性溫茂,美風容,內(nèi)秉堅孤,非禮不可入。或朋従游宴,擾雜其間,他人皆洶洶拳拳,若將不及;張生容順而已,終不能亂。以是年二十三,未嘗近女色。知者詰之,謝而言曰:"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兇行。余真好色者,而適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嘗不留連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詰者識之。

    無幾何,張生游于蒲,蒲之東十余里,有僧舍曰普救寺,張生寓焉。適有崔氏孀婦,將歸長安,路出于蒲,亦止茲寺。崔氏婦,鄭女也;張出于鄭,緒其親,乃異派之従母。是歲,渾瑊薨于蒲,有中人丁文雅,不善于軍,軍人因喪而擾,大掠蒲人。崔氏之家,財產(chǎn)甚厚,多奴仆,旅寓惶駭,不知所托。

    先是張與蒲將之黨有善,請吏護之,遂不及于難。十余日,廉使杜確將天子命以總?cè)止?jié),令于軍,軍由是戢。鄭厚張之德甚,因飾饌以命張,中堂宴之。復謂張曰:"姨之孤嫠未亡,提攜幼稚,不幸屬師徒大潰,實不保其身,弱子幼女,猶君之生,豈可比常恩哉?今俾以仁兄禮奉見,冀所以報恩也。"命其子,曰歡郎,可十余歲,容甚溫美。次命女:"出拜爾兄,爾兄活爾。"久之辭疾,鄭怒曰:"張兄保爾之命,不然,爾且擄矣,能復遠嫌乎?"久之乃至,常服芳容,不加新飾。垂鬟接黛,雙臉銷紅而已,顏色艷異,光輝動人。張驚為之禮,因坐鄭旁。以鄭之抑而見也,凝睇怨絕,若不勝其體者。問其年紀,鄭曰:"今天子甲子歲之七月,終于貞元庚辰,生年十七矣。"張生稍以詞導之,不對,終席而罷。

    張自是惑之,愿致其情,無由得也。崔之婢曰紅娘,生私為之禮者數(shù)四,乘間遂道其衷。婢果驚沮,腆然而奔,張生悔之。翼日,婢復至,張生乃羞而謝之,不復云所求矣。婢因謂張曰:"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然而崔之姻族,君所詳也,何不因其德而求娶焉?"張曰:"余始自孩提,性不茍合。或時紈綺間居,曾莫流盼。不為當年,終有所蔽。昨日一席間,幾不自持。數(shù)日來,行忘止,食忘飽,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納采問名,則三數(shù)月間,索我于枯魚之肆矣。爾其謂我何?"婢曰:"崔之貞慎自保,雖所尊不可以非語犯之,下人之謀,固難入矣。然而善屬文,往往沈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試為喻情詩以亂之,不然則無由也。"張大喜,立綴春詞二首以授之。是夕,紅娘復至,持彩箋以授張曰:"崔所命也。"題其篇曰《明月三五夜》,其詞曰:"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張亦微喻其旨,是夕,歲二月旬有四日矣。崔之東有杏花一株,攀援可逾。既望之夕,張因梯其樹而逾焉,達于西廂,則戶半開矣。紅娘寢于床,生因驚之。紅娘駭曰:"郎何以至?"張因妄之曰:"崔氏之箋召我也,爾為我告之。"無幾,紅娘復來,連曰:"至矣!至矣!"張生且喜且駭,必謂獲濟。及崔至,則端服嚴容,大數(shù)張曰:"兄之恩,活我之家,厚矣。是以慈母以弱子幼女見托。奈何因不令之婢,致淫逸之詞,始以護人之亂為義,而終掠亂以求之,是以亂易亂,其去幾何?誠欲寢其詞,則保人之奸,不義;明之于母,則背人之惠,不祥;將寄與婢仆,又懼不得發(fā)其真誠。是用托短章,愿自陳啟,猶懼兄之見難,是用鄙靡之詞,以求其必至。非禮之動,能不愧心,特愿以禮自持,無及于亂。"言畢,翻然而逝。張自失者久之,復逾而出,于是絕望。

    數(shù)夕,張生臨軒獨寢,忽有人覺之。驚駭而起,則紅娘斂衾攜枕而至。撫張曰:"至矣!至矣!睡何為哉?"并枕重衾而去。張生拭目危坐久之,猶疑夢寐,然而修謹以俟。俄而紅娘捧崔氏而至,至則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曩時端莊,不復同矣。是夕旬有八日也,斜月晶瑩,幽輝半床。張生飄飄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謂従人間至矣。有頃,寺鐘鳴,天將曉,紅娘促去。崔氏嬌啼宛轉(zhuǎn),紅娘又捧之而去,終夕無一言。張生辨色而興,自疑曰:"豈其夢邪?"及明,睹妝在臂,香在衣,淚光熒熒然,猶瑩于茵席而已。事后又十余日,杳不復知。張生賦《會真詩》三十韻,未畢,而紅娘適至。因授之,以貽崔氏。自是復容之,朝隱而出,暮隱而入,同安于曩所謂西廂者,幾一月矣。張生常詰鄭氏之情,則曰:"我不可奈何矣,因欲就成之。"無何,張生將之長安,先以情喻之。崔氏宛無難詞,然而愁怨之容動人矣。將行之再夕,不可復見,而張生遂西下。

    數(shù)月,復游于蒲,會于崔氏者又累月。崔氏甚工刀札,善屬文,求索再三,終不可見。往往張生自以文挑,亦不甚睹覽。大略崔之出人者,藝必窮極,而貌若不知;言則敏辯,而寡于酬對。待張之意甚厚,然未嘗以詞繼之。時愁艷幽邃,恒若不識;喜慍之容,亦罕形見。異時獨夜操琴,愁弄凄惻,張竊聽之,求之,則終不復鼓矣。以是愈惑之。張生俄以文調(diào)及期,又當西去。當去之夕,不復自言其情,愁嘆于崔氏之側(cè)。崔已陰知將訣矣,恭貌怡聲,徐謂張曰:"始亂之,終棄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亂之,君終之,君之惠也;則歿身之誓,其有終矣,又何必深感于此行?然而君既不懌,無以奉寧。君常謂我善鼓琴,向時羞顏,所不能及。今且往矣,既君此誠。"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數(shù)聲,哀音怨亂,不復知其是曲也。左右皆唏噓,張亦遽止之。投琴,泣下流連,趨歸鄭所,遂不復至。明旦而張行。

    明年,文戰(zhàn)不勝,張遂止于京,因貽書于崔,以廣其意。崔氏緘報之詞,粗載于此。曰:捧覽來問,撫愛過深,兒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勝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飾。雖荷殊恩,誰復為容?睹物增懷,但積悲嘆耳。伏承使于京中就業(yè),進修之道,固在便安。但恨僻陋之人,永以遐棄,命也如此,知復何言?自去秋已來,常忽忽如有所失,于喧嘩之下,或勉為語笑,閑宵自處,無不淚零。乃至夢寢之間,亦多感咽。離憂之思,綢繆繾綣,暫若尋常;幽會未終,驚魂已斷。雖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遙。一昨拜辭,倏逾舊歲。長安行樂之地,觸緒牽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無斁。鄙薄之志,無以奉酬。至于終始之盟,則固不忒。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處,婢仆見誘,遂致私誠。兒女之心,不能自固。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無投梭之拒。及薦寢席,義盛意深,愚陋之情,永謂終托。豈期既見君子,而不能定情,致有自獻之羞,不復明侍巾幘。沒身永恨,含嘆何言?倘仁人用心,俯遂幽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如或達士略情,舍小従大,以先配為丑行,以要盟為可欺。則當骨化形銷,丹誠不泯;因風委露,猶托清塵。存沒之誠,言盡于此;臨紙嗚咽,情不能申。千萬珍重!珍重千萬!玉環(huán)一枚,是兒嬰年所弄,寄充君子下體所佩。玉取其堅潤不渝,環(huán)取其終始不絕。兼亂絲一絇,文竹茶碾子一枚。此數(shù)物不足見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真,弊志如環(huán)不解,淚痕在竹,愁緒縈絲,因物達情,永以為好耳。心邇身遐,拜會無期,幽憤所鐘,千里神合。千萬珍重!春風多厲,強飯為嘉。慎言自保,勿以鄙為深念。"張生發(fā)其書于所知,由是時人多聞之。

    所善楊巨源好屬詞,因為賦《崔娘詩》一絕云:"清潤潘郎玉不如,中庭蕙草雪銷初。風流才子多春思,腸斷蕭娘一紙書。"河南元稹,亦續(xù)生《會真詩》三十韻。詩曰:

    微月透簾光,螢光度碧空。遙天初縹緲,低樹漸朦朧。龍吹過庭竹,鸞歌拂井桐。羅綃垂薄霧,環(huán)佩響輕風。絳節(jié)隨金母,云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會雨蒙蒙。珠瑩光文履,花明隱繡龍。瑤釵行彩鳳,羅帔掩丹虹。言自瑤華浦,將朝碧玉宮。因游洛城北,偶向宋家東。戲調(diào)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蟬影動,回步玉塵蒙。轉(zhuǎn)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無力傭移腕,多嬌愛斂躬。汗流珠點點,發(fā)亂綠蔥蔥。方喜千年會,俄聞五夜窮。留連時有恨,繾綣意難終。滿臉含愁態(tài),芳詞誓素衷。贈環(huán)明運合,留結(jié)表心同。啼粉流宵鏡,殘燈遠暗蟲。華光猶苒苒,旭日漸瞳瞳。乘鶩還歸洛,吹簫亦上嵩。衣香猶染麝,枕膩尚殘紅。冪冪臨塘草,飄飄思渚蓬。素琴鳴怨鶴,清漢望歸鴻。海闊誠難渡,天高不易沖。行云無處所,蕭史在樓中。

    張之友聞之者,莫不聳異之,然而張志亦絕矣。稹特與張厚,因徵其詞。張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貴,乘寵嬌,不為云,不為雨,為蛟為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據(jù)百萬之國,其勢甚厚。然而一女子敗之,潰其眾,屠其身,至今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人情。"于是坐者皆為深嘆。

    后歲余,崔已委身于人,張亦有所娶。適經(jīng)所居,乃因其夫言于崔,求以外兄見。夫語之,而崔終不為出。張怨念之誠,動于顏色,崔知之,潛賦一章詞曰:"自従消瘦減容光,萬轉(zhuǎn)千回懶下床。不為旁人羞不起,為郎憔悴卻羞郎。"竟不之見。后數(shù)日,張生將行,又賦一章以謝絕云:"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自是絕不復知矣。時人多許張為善補過者。予常于朋會之中,往往及此意者,夫使知者不為,為之者不惑。貞元歲九月,執(zhí)事李公垂,宿于予靖安里第,語及于是。公垂卓然稱異,遂為《鶯鶯歌》以傳之。崔氏小名鶯鶯,公垂以命篇。

    《鶯鶯傳》于敘事中注意刻畫人物性格和心理,較好地塑造了崔鶯鶯的形象。崔鶯鶯是一個在封建家庭的嚴格閨訓中長大的少女。她有強烈的愛情要求,但又在內(nèi)心隱藏得很深,甚至有時還會在表面上作出完全相反的姿態(tài)。本來,通過她的侍婢紅娘,張生與她已相互用詩表達了愛情。可是,當張生按照她詩中的約定前來相會時,她卻又端服嚴容,正言厲色地數(shù)落了張生的非禮之動。數(shù)日后,當張生已陷于絕望時,她忽然又采取大膽的叛逆行動,主動夜奔張生住所幽會,曩時端莊,不復同矣。崔鶯鶯的這種矛盾和反復,真實地反映了她克服猶豫、動搖而終于背叛封建禮教的曲折過程。但是,她在思想上又始終未能徹底擺脫社會、出身、教養(yǎng)所加給她的精神桎梏。她仍然認為私自戀愛結(jié)合是不合法的,始亂之,終棄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因而在她遭到遺棄以后,就只能自怨自艾,聽從命運的擺布。這又表現(xiàn)了她思想性格中軟弱的一面。作品中對這一形象的刻畫,傳神寫態(tài),有血有肉,異常鮮明。

    75.齊桓公伐楚 (左丘明)

    齊侯與蔡姬乘舟于囿,蕩公。公懼變色;禁之,不可。公怒,歸之,未之絕也。蔡人嫁之。

    四年春,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蔡潰,遂伐楚。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履: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徵 通 征)

    師進,次于陘。

    夏,楚子使屈完如師。師退,次于召陵。齊侯陳諸侯之師,與屈完乘而觀之。齊侯曰:豈不榖()是為? 先君之好是繼,與不榖同好,何如?對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齊侯曰:以此眾戰(zhàn),誰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對曰: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 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眾,無所用之!

    屈完及諸侯盟。

    《齊桓公伐楚》選自《左傳·僖公四年》。公元前656年的春天,齊桓公在打敗蔡國之后,又聯(lián)合諸侯國軍隊大舉進犯楚國。在大兵壓境的情況下,楚成王先派使者到齊軍中質(zhì)問齊桓公為何要侵犯楚國,隨后又派屈完到齊軍中進行交涉,雙方先后展開了兩次針鋒相對的外交斗爭,最終達成妥協(xié),訂立盟約。文章精練的語言描繪了這場外交斗爭的激烈場面,將齊桓公、管仲、屈完等人的形象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

    76.柳毅傳 (李朝威)

    儀鳳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將還湘濱。念鄉(xiāng)人有客于涇陽者,遂往告別。至六七里,鳥起馬驚,疾逸道座。又六七里,乃止。見有婦人,牧羊于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而蛾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毅詰之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是?婦始楚而謝,終泣而對曰:賤妾不幸,今日見辱問于長者。然而恨貫肌骨,亦何能愧避?幸一聞焉。妾,洞庭龍君小女也。父母配嫁涇川次子,而夫婿樂逸,為婢仆所惑,日以厭薄。既而將訴于舅姑,舅姑愛其子,不能御。迨訴頻切,又得罪舅姑。舅姑毀黜以至此。言訖,歔欷流涕,悲不自勝。又曰:洞庭于茲,相遠不知其幾多也?長天茫茫,信耗莫通。心目斷盡,無所知哀。聞君將還吳,密通洞庭。或以尺書寄托侍者,未卜將以為可乎?毅曰:吾義夫也。聞子之說,氣血俱動,恨無毛羽,不能奮飛,是何可否之謂乎!然而洞庭深水也。吾行塵間,寧可致意耶?惟恐道途顯晦,不相通達,致負誠托,又乖懇愿。子有何術可導我邪?女悲泣且謝,曰:負載珍重,不復言矣。脫獲回耗,雖死必謝。君不許,何敢言。既許而問,則洞庭之與京邑,不足為異也。毅請聞之。女曰:洞庭之陰,有大橘樹焉,鄉(xiāng)人謂之‘社橘’。君當解去茲帶,束以他物。然后叩樹三發(fā),當有應者。因而隨之,無有礙矣。幸君子書敘之外,悉以心誠之話倚托,千萬無渝!毅曰:敬聞命矣。女遂于襦間解書,再拜以進。東望愁泣,若不自勝。毅深為之戚,乃致書囊中,因復謂曰:吾不知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豈宰殺乎?女曰:非羊也,雨工也。何為雨工?曰:雷霆之類也。毅顧視之,則皆矯顧怒步,飲龁甚異,而大小毛角,則無別羊焉。毅又曰:吾為使者,他日歸洞庭,幸勿相避。女曰:寧止不避,當如親戚耳。語竟,引別東去。不數(shù)十步,回望女與羊,俱亡所見矣。

    其夕,至邑而別其友,月余到鄉(xiāng),還家,乃訪友于洞庭。洞庭之陰,果有社橘。遂易帶向樹,三擊而止。俄有武夫出于波問,再拜請曰:貴客將自何所至也?毅不告其實,曰:走謁大王耳。武夫借水止路,引毅以進。謂毅曰:當閉目,數(shù)息可達矣。毅如其言,遂至其宮。始見臺閣相向,門戶千萬,奇草珍木,無所不有.夫乃止毅,停于大室之隅,曰:客當居此以俟焉。毅曰:此何所也?夫曰:此靈虛殿也。諦視之,則人間珍寶畢盡于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簾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飾琥珀于虹棟。奇秀深杳,不可妄言。然而王久不至。毅謂夫曰:洞庭君安在哉?曰:吾君方幸玄珠閣,與太陽道士講《火經(jīng)》,少選當畢。毅曰:何謂《火經(jīng)》?夫曰:吾君,龍也。龍以水為神,舉一滴可包陵谷。道士,乃人也。人以火為神圣,發(fā)一燈可燎阿房。然而靈用不同,玄化各異。太陽道士精于人理,吾君邀以聽焉。語畢而宮門辟,景從云合,而見一人,披紫衣,執(zhí)青玉。夫曰曰:此吾君也!乃至前以告之。

    君望毅而問曰:豈非人間之人乎?對曰:然。毅而設拜,君亦拜,命坐于靈虛之下。謂毅曰:水府幽深,寡人暗昧,夫子不遠千里,將有為乎?毅曰:毅,大王之鄉(xiāng)人也。長于楚,游學于秦。昨下第,閑驅(qū)涇水右涘,見大王愛女牧羊于野,風鬟雨鬢,所不忍睹。毅因詰之,謂毅曰:‘為夫婿所薄,舅姑不念,以至于此’。悲泗淋漓,誠虐人心。遂托書于毅。毅許之,今以至此。因取書進之。洞庭君覽畢,以袖掩面而泣曰:老父之罪,不能鑒聽,坐貽聾瞽,使閨窗孺弱,遠罹構害。公,乃陌上人也,而能急之。幸被齒發(fā),何敢負德!詞畢,又哀咤良久。左右皆流涕。時有宦人密侍君者,君以書授之,令達宮中。須臾,宮中皆慟哭。君驚,謂左右曰:疾告宮中,無使有聲,恐錢塘所知。毅曰:錢塘,何人也?曰:寡人之愛弟,昔為錢塘長,今則致政矣。毅曰:何故不使知?曰:以其勇過人耳。昔堯遭洪水九年者,乃此子一怒也。近與天將失意,塞其五山。上帝以寡人有薄德于古今,遂寬其同氣之罪。然猶縻系于此,故錢塘之人日日候焉。語未畢,而大聲忽發(fā),天崩地裂。宮殿擺簸,云煙沸涌。俄有赤龍長千余尺,電目血舌,朱鱗火鬣,項掣金鎖,鎖牽玉柱。千雷萬霆,激繞其身,霰雪雨雹,一時皆下。乃擘青天而飛去。毅恐蹶仆地。君親起持之曰:無懼,固無害。毅良久稍安,乃獲自定。因告辭曰:愿得生歸,以避復來。君曰:必不如此。其去則然,其來則不然,幸為少盡繾綣。因命酌互舉,以款人事。

    俄而祥風慶云,融融恰怡,幢節(jié)玲瓏,簫韶以隨。紅妝千萬,笑語熙熙。中有一人,自然蛾眉,明珰滿身,綃縠參差。迫而視之,乃前寄辭者。然若喜若悲,零淚如絲。須臾,紅煙蔽其左,紫氣舒其右,香氣環(huán)旋,入于宮中。君笑謂毅曰:涇水之囚人至矣。君乃辭歸宮中。須臾,又聞怨苦,久而不已。有頃,君復出,與毅飲食。又有一人,披紫裳,執(zhí)青玉,貌聳神溢,立于君左。君謂毅曰:此錢塘也。毅起,趨拜之。錢塘亦盡禮相接,謂毅曰:女侄不幸,為頑童所辱。賴明君子信義昭彰,致達遠冤。不然者,是為涇陵之土矣。饗德懷恩,詞不悉心。毅撝退辭謝,俯仰唯唯。然后回告兄曰:向者辰發(fā)靈虛,巳至涇陽,午戰(zhàn)于彼,未還于此。中間馳至九天,以告上帝。帝知其冤,而宥其失。前所譴責,因而獲免。然而剛腸激發(fā),不遑辭候,驚擾宮中,復忤賓客。愧惕慚懼,不知所失。因退而再拜。君曰:所殺幾何?曰:六十萬。傷稼乎?曰:八百里。無情郎安在?曰:食之矣。君憮然曰:頑童之為是心也,誠不可忍,然汝亦太草草。賴上帝顯圣,諒其至冤。不然者,吾何辭焉?從此以去,勿復如是。錢塘君復再拜。是夕,遂宿依于凝光殿。

    明日,又宴毅于凝碧宮。會友戚,張廣樂,具以醪醴,羅以甘潔。初,笳角鼙鼓,旌旗劍戟,舞萬夫于其右。中有一夫前曰:此《錢塘破陣樂》。旌杰氣,顧驟悍栗。座客視之,毛發(fā)皆豎。復有金石絲竹,羅綺珠翠,舞千女于其左,中有一女前進曰:此《貴主還宮樂》。清音宛轉(zhuǎn),如訴如慕,坐客聽下,不覺淚下。二舞既畢,龍君大悅。錫以紈綺,頒于舞人,然后密席貫坐,縱酒極娛。酒酣,洞庭君乃擊席而歌曰:大天蒼蒼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狐神鼠圣兮,薄社依墻。雷霆一發(fā)兮,其孰敢當?荷貞人兮信義長,令骨肉兮還故鄉(xiāng),齊言慚愧兮何時忘!洞庭君歌罷,錢塘君再拜而歌曰: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當婦兮,彼不當夫。腹心辛苦兮,涇水之隅。風霜滿鬢兮,雨雪羅襦。賴明公兮引素書,令骨肉兮家如初。永言珍重兮無時無。錢塘君歌闋,洞庭君俱起,奉觴于毅。毅踧踖而受爵,飲訖,復以二觴奉二君,乃歌曰:碧云悠悠兮,涇水東流。傷美人兮,雨泣花愁。尺書遠達兮,以解君憂。哀冤果雪兮,還處其休。荷和雅兮感甘羞。山家寂寞兮難久留。欲將辭去兮悲綢繆。歌罷,皆呼萬歲。洞庭君因出碧玉箱,貯以開水犀;錢塘君復出紅珀盤,貯以照夜璣:皆起進毅,毅辭謝而受。然后宮中之人,咸以綃彩珠璧,投于毅側(cè)。重疊煥赫,須臾埋沒前后。毅笑語四顧,愧謝不暇。在酒闌歡極,毅辭起,復宿于凝光殿。

    翌日,又宴毅于清光閣。錢塘因酒作色,踞謂毅曰:不聞猛石可裂不可卷,義士可殺不可羞耶?愚有衷曲,欲一陳于公。如可,則俱在云霄;如不可,則皆夷糞壤。足下以為何如哉?毅曰:請聞之。錢塘曰:涇陽之妻,則洞庭君之愛女也。淑性茂質(zhì),為九姻所重。不幸見辱于匪人,今則絕矣。將欲求托高義,世為親戚,使受恩者知其所歸,懷愛者知其所付,豈不為君子始終之道者?毅肅然而作,欻然而笑曰:誠不知錢塘君孱困如是!毅始聞跨九州,懷五岳,泄其憤怒;復見斷金鎖,掣玉柱,赴其急難。毅以為剛決明直,無如君者。蓋犯之者不避其死,感之者不愛其生,此真丈夫之志。奈何蕭管方洽,親賓正和,不顧其道,以威加人?豈仆人素望哉!若遇公于洪波之中,玄山之間,鼓以鱗須,被以云雨,將迫毅以死,毅則以禽獸視之,亦何恨哉!今體被衣冠,坐談禮義,盡五常之志性,負百行怖之微旨,雖人世賢杰,有不如者,況江河靈類乎?而欲以蠢然之軀,悍然之性,乘酒假氣,將迫于人,豈近直哉!且毅之質(zhì),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間。然而敢以不伏之心,勝王不道之氣。惟王籌之!錢塘乃聞巡致謝曰:寡人生長宮房,不聞正論。向者詞述疏狂,妄突高明。退自循顧,戾不容責。幸君子不為此乖問可也。其夕,復飲宴,其樂如舊。毅與錢塘遂為知心友。

    明日,毅辭歸。洞庭君夫人別宴毅于潛景殿,男女仆妾等悉出預會。夫人泣謂毅曰:骨肉受君子深恩,恨不得展愧戴,遂至睽別。使前涇陽女當席拜依以致謝。夫人又曰:此別豈有復相遇之日乎?毅其始雖不諾錢塘之情,然當此席,殊有嘆恨之色。宴罷,辭別,滿宮凄然。贈遺珍寶,怪不可述。毅于是復循途出江岸,見從者十余人,擔囊以隨,至其家而辭去。毅因適廣陵寶肆,鬻其所得。百未發(fā)一,財已盈兆。故淮右富族,咸以為莫如。遂娶于張氏,亡。又娶韓氏。數(shù)月,韓氏又亡。徙家金陵。常以鰥曠多感,或謀新匹。有媒氏告之曰:有盧氏女,范陽人也。父名曰浩,嘗為清流宰。晚歲好道,獨游云泉,今則不知所在矣。母曰鄭氏。前年適清河張氏,不幸而張夫早亡。母憐其少,惜其慧美,欲擇德以配焉。不識何如?毅乃卜日就禮。既而男女二姓俱為豪族,法用禮物,盡其豐盛。金陵之士,莫不健仰。居月余,毅因晚入戶,視其妻,深覺類于龍女,而艷逸豐厚,則又過之。因與話昔事。妻謂毅曰:人世豈有如是之理乎?

    經(jīng)歲余,有一子。毅益重之。既產(chǎn),逾月,乃秾飾換服,召毅于簾室之間,笑謂毅曰:君不憶余之于昔也?毅曰:夙為姻好,何以為憶?妻曰:余即洞庭君之女也。涇川之冤,君使得白。銜君之恩,誓心求報。貽錢塘季父論親不從,遂至睽違。天各一方,不能相問。父母欲配嫁于濯錦小兒某。遂閉戶剪發(fā),以明無意。雖為君子棄絕,分見無期。而當初之心,死不自替。他日父母憐其志,復欲馳白于君子。值君子累娶,當娶于張,已而又娶于韓。迨張、韓繼卒,君卜居于茲,故余之父母乃喜余得遂報君之意。今日獲奉君子,咸善終世,死無恨矣。因嗚咽,泣涕交下。對毅曰:始不言者,知君無重色之心。今乃言者,知君有感余之意。婦人匪薄,不足以確厚永心,故因君愛子,以托相生。未知君意如何?愁懼兼心,不能自解。君附書之日,笑謂妾曰:‘他日歸洞庭,慎無相避。’誠不知當此之際,君豈有意于今日之事乎?其后季父請于君,君固不許。君乃誠將不可邪,抑忿然邪?君其話之。毅曰:似有命者。仆始見君子,長涇之隅,枉抑憔悴,誠有不平之志。然自約其心者,達君之冤,余無及也。以言‘慎無相避’者,偶然耳,豈有意哉。洎錢塘逼迫之際,唯理有不可直,乃激人之怒耳。夫始以義行為之志,寧有殺其婿而納其妻者邪?一不可也。某素以操真為志尚,寧有屈于己而伏于心者乎?二不可也。且以率肆胸臆,酬酢紛綸,唯直是圖,不遑避害。然而將別之日。見君有依然之容,心甚恨之。終以人事扼束,無由報謝。吁,今日,君,盧氏也,又家于人間。則吾始心未為惑矣。從此以往,永奉歡好,心無纖慮也。妻因深感嬌泣,良久不已。有頃,謂毅曰:勿以他類,遂為無心,固當知報耳。夫龍壽萬歲,今與君同之。水陸無往不適。君不以為妄也。毅嘉之曰:吾不知國客乃復為神仙之餌!。乃相與覲洞庭。既至,而賓主盛禮,不可具紀。

    后居南海僅四十年,其邸第、輿馬、珍鮮、服玩,雖侯伯之室,無以加也。毅之族咸遂濡澤。以其春秋積序,容狀不衰。南海之人,靡不驚異。

    洎開元中,上方屬意于神仙之事,精索道術。毅不得安,遂相與歸洞庭。凡十余歲,莫知其跡。

    至開元末,毅之表弟薛嘏為京畿令,謫官東南。經(jīng)洞庭,晴晝長望,俄見碧山出于遠波。舟人皆側(cè)立,曰:此本無山,恐水怪耳。指顧之際,山與舟相逼,乃有彩船自山馳來,迎問于鼻。其中有一人呼之曰:柳公來候耳。泄省然記之,乃促至山下,攝衣疾上。山有宮闕如人世,見毅立于宮室之中,前列絲竹,后羅珠翠,物玩之盛,殊倍人間。毅詞理益玄,容顏益少。初迎嘏于砌,持嘏手曰:別來瞬息,而發(fā)毛已黃。盲笑曰:兄為神仙,弟為枯骨,命也。毅因出藥五十丸遺帶,曰:此藥一丸,可增一歲耳。歲滿復來,無久居人世以自苦也。歡宴畢,嘏乃辭行。自是已后,遂絕影響。嘏常以是事告于人世。殆四紀,嘏亦不知所在。

    隴西李朝威敘而嘆曰:五蟲之長,必以靈者,別斯見矣。人,裸也,移信鱗蟲。洞庭含納大直,錢塘迅疾磊落,宜有承焉。嘏詠而不載,獨可鄰其境。愚義之,為斯文。

    《柳毅傳》,唐代傳奇小說,李朝威撰。一卷。收入《太平廣記》419卷, 只題作《柳毅》,無"傳字。魯迅的《唐宋傳奇集》始為校說。汪國垣的《唐人小說》仍作《柳毅》。曾有《類說》引《異聞集》題作《洞庭靈姻傳》,似是原題。本文作者李朝威,生平不詳,約中唐時人。本篇寫洞庭龍女遠嫁涇川,受其夫涇陽君與公婆虐待,幸遇書生柳毅為傳家書至洞庭龍宮,得其叔父錢塘君營救,回歸洞庭,錢塘君等感念柳毅恩德,即令之與龍女成婚。柳毅因傳信乃急人之難,本無私心,且不滿錢塘君之蠻橫,故嚴辭拒絕,告辭而去。但龍女對柳毅已生愛慕之心,自誓不嫁他人,幾番波折后二人終成眷屬。

    77.矛與盾 (韓非)

    楚人有矛盾與矛者,譽之曰: 吾盾之堅 , 物莫能陷也 。又譽其矛曰: 吾矛之利 , 于物無不陷也 。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 其人弗能應也 。夫不可陷之盾與無不陷之矛,不可同時而立。

    出自韓非子著作,說的是一個人同時夸耀自己所賣的矛和盾,因自相抵觸而不能自圓其說,告誡人們說話、辦事要實事求是。常用來諷刺那些言過其實,自相矛盾的人(或現(xiàn)象)。 《矛與盾》的寓意是說話辦事要一致,不能違背了事物的客觀規(guī)律,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也比喻自己說話做事前后矛盾或抵觸。

    78.哀溺文序 (柳宗元)

    永之氓咸善游。一日,水暴甚,有五、六氓乘小船絕湘水。中濟,船破,皆游。其一氓盡力而不能尋常。其侶曰:汝善游最也,今何后為?曰:吾腰千錢,重,是以后。曰:何不去之?不應,搖其首。有頃,益怠。已濟者立岸上呼且號曰:汝愚之甚,蔽之甚,身且死,何以貨為?又搖其首。遂溺死。吾哀之。且若是,得不有大貨之溺大氓者乎?于是作《哀溺》。

    《哀溺文序》是柳宗元散文(寓言)的代表作之一,是《哀溺文》的小序,通過記敘一個平素最善于游泳的人因舍不得錢財而被淹死的故事,諷刺了世上貪于財貨、愛財如命之人的愚昧無知,警告他們?nèi)舨幻托鸦仡^,必葬身于名利場中。是柳宗元貶時弊與抒孤憤的篇什之一。

    79.段太尉逸事狀 (柳宗元)

    太尉始為涇州刺史時,汾陽王以副元帥居蒲。王子晞為尚書,領行營節(jié)度使,寓軍邠州,縱士卒無賴。邠人偷嗜暴惡者,卒以貨竄名軍伍中,則肆志,吏不得問。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輒奮擊折人手足,椎釜鬲甕盎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殺孕婦人。邠寧節(jié)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狀白府,愿計事。至則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見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亂,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為涇州,甚適,少事;今不忍人無寇暴死,以亂天子邊事。公誠以都虞候命某者,能為公已亂,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請。

    既署一月,晞軍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壞釀器,酒流溝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斷頭注槊上,植市門外。晞一營大噪,盡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將奈何?太尉曰:無傷也!請辭于軍。孝德使數(shù)十人從太尉,太尉盡辭去。解佩刀,選老躄者一人持馬,至晞門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殺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頭來矣!甲者愕。因諭曰:尚書固負若屬耶?副元帥固負若屬耶?奈何欲以亂敗郭氏?為白尚書,出聽我言。晞出見太尉。太尉曰:副元帥勛塞天地,當務始終。今尚書恣卒為暴,暴且亂,亂天子邊,欲誰歸罪?罪且及副元帥。今邠人惡子弟以貨竄名軍籍中,殺害人,如是不止,幾日不大亂?大亂由尚書出,人皆曰尚書倚副元帥,不戢士。然則郭氏功名,其與存者幾何?

    言未畢,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軍以從。顧叱左右曰:皆解甲散還火伍中,敢嘩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請假設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門下。命持馬者去,旦日來。遂臥軍中。晞不解衣,戒候卒擊柝衛(wèi)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謝不能,請改過。邠州由是無禍。

    先是,太尉在涇州為營田官。涇大將焦令諶取人田,自占數(shù)十頃,給與農(nóng),曰:且熟,歸我半。是歲大旱,野無草,農(nóng)以告諶。諶曰:我知入數(shù)而已,不知旱也。督責益急,農(nóng)且饑死,無以償,即告太尉。太尉判狀辭甚巽,使人求諭諶。諶盛怒,召農(nóng)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鋪背上,以大杖擊二十,垂死,輿來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瘡,手注善藥,旦夕自哺農(nóng)者,然后食。取騎馬賣,市谷代償,使勿知。

    淮西寓軍帥尹少榮,剛直士也。入見諶,大罵曰:汝誠人耶?涇州野如赭,人且饑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擊無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馬,賤賣市谷入汝,汝又取不恥。凡為人傲天災、犯大人、擊無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無馬,汝將何以視天地,尚不愧奴隸耶!諶雖暴抗,然聞言則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終不可以見段公!一夕,自恨死。

    及太尉自涇州以司農(nóng)征,戒其族:過岐,朱泚幸致貨幣,慎勿納。及過,泚固致大綾三百匹。太尉婿韋晤堅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謝曰:處賤無以拒也。太尉曰:然終不以在吾第。以如司農(nóng)治事堂,棲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終,吏以告泚,泚取視,其故封識具存。

    太尉逸事如右。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謹上史館。

    今之稱太尉大節(jié)者出入,以為武人一時奮不慮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嘗出入岐周邠斄間,過真定,北上馬嶺,歷亭障堡戍,竊好問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氣卑弱,未嘗以色待物;人視之,儒者也。遇不可,必達其志,決非偶然者。會州刺史崔公來,言信行直,備得太尉遺事,覆校無疑,或恐尚逸墜,未集太史氏,敢以狀私于執(zhí)事。謹狀。

    《段太尉逸事狀》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的一篇敘事嚴謹、寫人生動的傳記文。作者選取段太尉一生中勇服朔方將領郭晞、仁愧焦令諶、節(jié)顯治事堂三件逸事,多側(cè)面地表現(xiàn)了人物外柔內(nèi)剛、勇毅見于平易的個性特征,刻畫了一位封建時代正直官吏的形象。全文不著一句議論,純用冷靜從容的寫實手法,在客觀的敘述中隱含著深沉的歌頌之情。

    80.鈷鉧潭西小丘記 (柳宗元)

    得西山后八日,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鈷鉧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shù)。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于溪;其沖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畝,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余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時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鏟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游,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茲丘之勝,致之灃、鎬、鄠、杜,則貴游之士爭買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nóng)夫漁父,過而陋之,賈四百,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己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于石,所以賀茲丘之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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