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5月7日午夜時分，被炮火轟炸了一天的貝爾格萊德市民正處在疲憊的夢態中，一場飛來橫禍降臨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

美國第509空軍轟炸機聯隊飛行員波恩馬洛特準將，當晚駕駛一架B-2隱形轟炸機，從美國密蘇里州懷特曼空軍基地起飛，來到了南聯盟上空，把5枚2000磅重的導彈瞄準了南聯盟軍需供應采購局。貝爾格萊德當地時間晚上11時45分左右，波恩馬洛特向北約指揮中心報告：準確擊中目標，任務已完成，要求返航。指揮中心響起一片歡呼聲：Give me five ！（和我擊個掌）

然而，美軍空襲的這個所謂的軍需供應采購局，竟然是中國駐南斯拉夫聯盟的大使館。

遭受導彈襲擊的大使館，房頂被掀掉，使館主樓內四處起火，濃煙彌漫，嗆人的煙霧讓人喘不過氣來。樓梯被毀壞，鋼筋、鐵絲、各種建筑材料密密麻麻地垂掛下來。3名中國公民被炸身亡，他們是新華社記者邵云環、光明日報社記者許杏虎和妻子朱穎。

這一天，是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空襲南斯拉夫聯盟的第45天。3月23日，北約秘書長索拉納發布對南聯盟進行空中打擊的命令。次日，北約對南聯盟的空襲開始，這是一場未經聯合國安理會授權而對一個主權國家進行的武力攻擊。

南聯盟南部的科索沃地區，原來是南聯盟塞爾維亞共和國的一個自治省，人口200萬，其中90%為阿爾巴尼亞族人，同塞爾維亞族長期存在矛盾，一直尋求獨立。

1998年2月，宣稱為科索沃獨立而戰的阿族武裝科索沃解放軍與南聯盟塞爾維亞軍警發生沖突，造成多人死亡。

1998年10月，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集團，大兵壓境，要求南聯盟塞爾維亞政府給予科索沃高度自治。塞爾維亞政府迫于壓力，同意就科索沃自治地位同阿族談判，并接受國際觀察團進入科索沃。

1999年1月，科索沃拉查克村發現有45具阿族人尸體。美國人領銜的國際觀察團認定這是塞爾維亞軍警制造的人道災難。這一發現成為科索沃戰爭的導火索。

1999年2月6日，在美國和北約的壓力下，塞爾維亞政府和科索沃阿族代表在巴黎附近的朗布依埃舉行和平談判。談判的基礎是美國特使希爾草擬的方案，其主要內容是：尊重南聯盟的領土完整，科索沃享有高度自治，南聯盟軍隊撤出科索沃，科索沃解放軍解除武裝，按當地居民人口比例組成新的警察部隊維持治安，北約向科索沃派遣多國部隊保障協議實施。

談判雙方對這個方案都不滿意。阿族代表堅持要求把科索沃獨立寫入協議，并且不愿解除武裝。塞爾維亞則不同意科索沃獲得自治共和國的地位，并且反對北約部隊進駐。談判無果而終。

一個多月后，談判重啟。3月18日，阿族代表單方面簽署了協議，但南聯盟塞爾維亞方面拒絕簽字。3月19日，北約向南聯盟發出最后通牒。3月24日，北約發動了對南聯盟的空中打擊。這是20世紀的最后一場戰爭。

中國、俄羅斯、印度等許多國家都譴責北約并敦促其立即停止軍事行動。中國還積極推動聯合國安理會召開緊急會議，討論科索沃問題。

5月7日子夜，炸館事件發生以后，中國政府高度重視，緊急向美國提出嚴正交涉和最強烈抗議，并派遣專門小組乘專機前往貝爾格萊德處理這一事件。

當時，南聯盟上空被北約劃為禁飛區，中國的專機要進入南聯盟，必須得到北約的安全保證。為確保安全，外交部指示駐美國和駐比利時等國使館，向美方及北約提出交涉，要求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不僅口頭上做出保證，而且必須是書面確保中國政府專機在南斯拉夫降落、起飛、停留和飛行期間的絕對安全，停止轟炸中方傷員接受治療所在的南聯盟醫院。終于，在9日凌晨2時30 分左右，北約向中方做出了書面保證。拂曉時分，中方專門小組乘坐中國民航專機，赴貝爾格萊德執行任務。

時任外交部部長唐家璇事后回憶說：當時沒有人向我訴說過任何困難和不安，后來我才了解到，有的同志在上飛機前是寫好了遺書的。

炸館事件的消息傳開以后，立即引起全國人民的強烈反應。青年學生群情激憤，舉行游行示威，嚴厲聲討美國的暴行。

國際社會也對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的暴行表示強烈譴責。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發表聲明，并打電話給江澤民主席，強烈譴責北約襲擊中國使館的野蠻行徑。亞洲、非洲、拉丁美洲多國領導人也分別致電致函中國領導人，譴責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轟炸中國大使館，積極聲援中國政府，并向遇難者家屬表示慰問。

以美國為首的北約，不敢承認這是一起故意針對中國的陰謀，而是千方百計將事件定性為誤炸。

5月8日，事發當天，正在俄克拉荷馬州視察龍卷風災情的美國總統克林頓向記者表示，中國使館被炸事件是一起并非故意制造的不幸事件，對由此給中方造成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向中國領導人和中國人民表示深切哀悼和遺憾。

5月8日下午5時40分，即炸館事件發生以后不到18小時，應中國的要求，聯合國安理會召開緊急公開會議，非正式磋商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遭受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重磅炸彈襲擊事件，并在會議結束后由安理會主席向新聞界發表談話。14日，安理會舉行正式會議，通過安理會主席聲明，維護了中方的利益和尊嚴，伸張了正義。

5月9日，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胡錦濤發表電視講話，代表中共中央、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對我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的全體工作人員表示誠摯的問候，對死難的烈士表示深切的哀悼，對他們的家屬和受傷人員表示親切的慰問。胡錦濤重申中國政府對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野蠻暴行的嚴厲譴責，要求北約必須對此承擔全部責任，并保留采取進一步措施的權利。胡錦濤在講話中充分肯定了中國人民對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襲擊我駐南使館暴行表現出極大憤慨和強烈的愛國熱情。胡錦濤明確表示，中國政府堅決支持、依法保護一切符合法律規定的抗議活動。我們相信，廣大人民群眾一定會從國家的根本利益出發，自覺維護大局，使這些活動依法有序地進行。要防止出現過激行為，警惕有人借機擾亂正常的社會秩序，堅決確保社會穩定。中國駐南使館遭襲，激起了中國人民的愛國主義熱情，保護好、引導好這種熱情，有利于國家的和平崛起。

5月10日，中國外交部長唐家璇向美國駐華大使尚慕杰提出四點嚴正要求：一、公開、正式向中國政府、中國人民和中國受害者家屬道歉。二、對北約導彈襲擊中國駐南斯拉夫聯盟共和國大使館事件進行全面、徹底的調查。三、迅速公布調查的詳細結果。四、嚴懲肇事者。同一天，外交部發言人宣布：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聲明的精神，考慮到目前的情況，中方決定：推遲中美兩軍高層交往；推遲中美防擴散、軍控和國際安全問題磋商；中止中美在人權領域的對話。

尚慕杰對中國公民無辜傷亡表示哀悼，并做出深切道歉，同時提出克林頓總統希望與江澤民主席通話。由于美方尚未就炸館事件正式道歉，中方對克林頓總統希望通話的要求，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5月13日，克林頓總統在白宮會見中國駐美國大使李肇星，并在李大使專門帶去的使館吊唁簿上留言：對死難者表示深切哀悼，對其家屬和中國人民表示真誠的歉意。

克林頓在會見時又一次提出與江澤民通話的要求。考慮到美方態度發生了變化，江澤民主席于14日同克林頓總統通了電話。

克林頓在電話中直入正題：主席先生，我愿對發生在貝爾格萊德的悲劇表示由衷的道歉，尤其是向受傷人員和遇難者的家屬表示慰問。我保證查清事件發生的原因，并盡快讓中國人民了解事實真相。

克林頓反復強調，美中關系非常重要，他將盡最大努力處理好這場悲劇使兩國關系恢復正常發展。

江澤民重申了中國政府的嚴正立場，強調指出，中國政府十分關心本國公民的生命安全。我們是一個有12億人口的國家，每個中國人的生命都極其寶貴。這是中國政府必須維護的最根本人權。

6月16日，美國總統特使、副國務卿托馬斯·皮克林來華，向中國政府報告美國政府對轟炸我使館事件的調查結果。在會見、會談中，他一改外交官的瀟灑和雄辯，總是拿著備好的稿子照本宣科，生怕出現任何紕漏。

皮克林反復說，美方絕非故意轟炸中國使館。造成這一悲劇性錯誤主要有三個原因：第一，確定南聯盟軍需供應采購局這一目標的方法有嚴重缺陷；第二，美軍方和情報部門的數據庫未輸入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正確位置的數據；第三，美核查目標的程序未能糾正上述兩方面的錯誤，美有關部門也未向任何知道該目標是中國使館而非南聯盟軍需供應采購局的人員進行過了解。

唐家璇當場指出，美方目前關于事件原因的說法是難以令人信服的，由此得出誤炸的結論是中國政府和人民不能接受的。

此后，中方一直就此事向美方提出交涉，要求美方盡快做出積極回復。

2000年4月8日，皮克林代表美國政府在華盛頓，向李肇星大使通報美方對炸館事件的責任調查結果時，仍重復那些老套說法，只承認使用了不合適的目標定位方法，而且每一級審查都未發現其中的錯誤，表示美方已對美國情報部門的8名人員進行了懲處，其中1名已被解雇。

自1999年7月15日起，中美雙方代表在北京就我國駐南聯盟大使館被炸索賠案進行談判。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首例直接針對外國政府的索賠案件。

中美雙方共進行了5輪談判，每輪談判都十分艱苦。中方代表團以充分有力的法律依據為武器，牢牢把握談判的主動權，迫使美方在談判中始終都不得不采取低姿態。

8月，美方按協議支付了中方傷亡人員賠償金450萬美元，由中國政府直接分付給3位烈士家屬和受傷人員。

2001年1月17日，美政府最終向中國政府支付了轟炸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財產損失賠償金2800萬美元。

（本文節選自人民日報出版社《中美關系50年 : 1969-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