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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人求生無敵版(獵人的生存日記手機版中文版下載)

    華峰博客 180

    編者按:

    2022年1月21日,著名作家張潔在美國因病逝世,享年84歲。

    張潔是中國新時期文學(xué)的重要代表性作家,是國務(wù)院授予的有特殊貢獻作家。她是我國第一位獲得長篇、中篇、短篇小說三項國家獎的作家,也是唯一兩度獲茅盾文學(xué)獎的作家。張潔寫作的《沉重的翅膀》《無字》《愛,是不能忘記的》《祖母綠》《從森林里來的孩子》等作品深受讀者喜愛。部分作品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并獲意大利騎士勛章及德國、奧地利、荷蘭等多國文學(xué)獎。

    張潔寫了一輩子小說,七十歲時她在從來沒有繪畫訓(xùn)練的情況下,開始挑戰(zhàn)油畫創(chuàng)作。2014年10月,張潔在個人油畫展說出就此道別后,遠赴大洋彼岸與女兒生活。

    張潔此后多年沒有在公眾場合露面或發(fā)表作品,可是眾多讀者和朋友對她依然十分掛念。這個冬月,卻等來她離去的消息,令人悲痛!北京青年報天天副刊青睞欄目特別刊載兩篇張潔好友舊文,以示紀念。

    張潔——我們這個時代肝腸寸斷的表情

    文/主持人 張越

    進入晚年之后,張潔開始一次一次地處理掉自己的物品,她的朋友會接到這樣的邀請:你過來看看,有沒有你用得著的?喜歡就拿走,剩下的我處理了。她的衣服、首飾、日常用品、擺件、紀念品、書籍、畫冊、畫兒……我就從她家搬走過書、畫冊,客廳掛了幾十年的一幅畫,順手,還把作協(xié)給她賀生日送來的大蛋糕拉走了,直接拎到臺里,直播現(xiàn)場各工種的餓狼同事分著吃了。

    她還對各歷史階段的資料做了處理并分批銷毀,包括信件、日記、照片及一些手稿之類,我曾目睹她的女兒向她抗議:你不可以這樣做!如果有一天我們的孩子想要看看姥姥的樣子,不能一張照片都沒有。最后她還是會留下一些吧?

    我也問過她:好好兒的,這是何苦?

    她說:我一輩子不愿意麻煩別人,也希望死后不添麻煩,能安排的事兒自己預(yù)先安頓好。至于文字和照片為何不愿留存,她的意思是,死后不希望被人記住、討論、猜測、研究,不希望誰再回憶她什么,惟愿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所以,此刻這文章我寫得忐忑,我應(yīng)該寫嗎?我還記得,很多年前,第一次的交談,她對我說:我看過你寫的文章、做的節(jié)目,挺喜歡,我們可以聊天做朋友,但我不會接受你的采訪。于是,我從未要求采訪她,盡管我有過這種愿望,我甚至寫好過一份完整的采訪提綱,卻從未出示。日子久了,信任和了解多了,大家心無芥蒂,談話時常涉及隱私,亦包括文壇的一些鮮為人知的風(fēng)云掌故,我有意識的掐滅作為記者的精明和主持人的好記性,做到隨聊隨忘,有一搭沒一搭……答應(yīng)過不做就不做,所以,現(xiàn)在我寫她應(yīng)該嗎?

    而且,我寫得明白嗎?

    張潔是誰呀?

    她是曾經(jīng)紅極一時的作家?是當今文壇最有創(chuàng)造力的老人?是風(fēng)情萬種惹出過大桃花的狐貍精?是性情乖戾旁人難以接近的怪胎?是攻擊性極強的女漢子?是耿直笨拙手足無措的知識分子?

    張潔,她到底是誰?

    如果跪在樓梯上打蠟的時候,碰巧二太太從樓上下來,吳為就會揚起小臉,對二太太討好地笑笑。

    小小的她就很明白,二太太高興的時候,就能給她幾顆糖或一塊點心,就能對媽媽好顏好色地說幾句話……吳為能夠看出什么顏色是好顏色。

    二太太要是不高興,她就會躲在一旁翻來覆去看自己的小手,好像小手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東西;又趕緊低著頭往葉蓮子身邊緊靠,把已經(jīng)夠小的身子縮得更小,小眼睛眨巴眨巴地斜著二太太的腳,以便給那雙腳讓出更寬的通道。

    ……

    其實她所有的胡作非為,一些小事上的聲色俱厲,包括她的張揚,不過是色厲內(nèi)荏的小技,以掩蓋她對弱肉強食法則的恐懼,以抵抗自己的奴性、抵抗她對奴性的嫌惡與恐懼,企圖為自己證明,它們從來沒有在人格上、精神上對她構(gòu)成過威脅……

    如果問是什么造就了吳為,這樓梯無疑是造就她的第一下鑿子。正是它決定了吳為的生命基調(diào)和走向,她的人生其實從兩歲時就開始破損。

    (引自小說《無字》)

    這是小說《無字》中吳為的童年,這個由于父親的遺棄,與貧困母親相依為命的苦難小女孩兒----我是學(xué)文學(xué)的,不至于把小說人物與作者混為一談---但這個樓梯拐角處卑微的兩歲女孩兒,我堅信她身上有張潔的影子。在戰(zhàn)亂中,在洪水里、在大火中,在極度貧困顛簸流離中,張潔與母親相依為命,卑微而又頑強的生長著,她勢必長成一個堅強的女人,否則她早已死去。她獨立、自尊、不怕吃苦受累,可以罩著女兒、罩著母親、罩著愛人……,她不花別人的錢,不欠別人的情,也不向別人求助,這個別人包括她的親人。如果有誰給過她一點兒幫助或善意,她就受寵若驚百倍奉還。她貌似強大,實則脆弱,拼命努力也不過是因為內(nèi)心缺乏安全感,她表面強硬難打交道,其實只是因為她不懂人情世故……。

    快60歲時裝修房子,如果她愿意接受幫助,有的是人愿意效力,可她天生不能接受,從兩歲開始就不能了。她摔斷了腿,又拖著斷腿爬上窗臺,粉刷清潔,她對著空屋子喊:你還能把我怎么樣?這是在向命運叫板?命運還能把你怎樣?如果你把自己豁出去了,這條命都不計入成本了,那還能怎樣?你就孤傲地活著,縱有一千個人想寵愛你,你也只能操勞辛苦一生!這一點在70年前就注定了。

    上天是偏愛她還是折磨她?讓這么倔的女人生就一副好容貌?張潔不漂亮,但她美,越近中年越美,風(fēng)姿綽約,那股子帥和洋氣,是同年齡的中國女人身上罕有的,這又是一個悲劇。

    當年把吳為扔在樓梯上的人是誰?她的父親顧秋水,那個大男子主義的舊式東北男人,英俊體面、衣著講究、才氣飛揚、仗義忠誠;他愛國卻不愛人 ,或者說他可以對不相干的人好,卻絕不會把自己的女人放在眼里,不管妻子多么賢惠美麗,都不過是個土鱉黃臉婆,女兒更是小拖油瓶。外人看到的他豪爽熱情,只有他的妻子和女兒知道他有多么冷酷和粗暴。

    顧秋水正是如此灑脫地在吳為的靈魂深層播種、栽培下對男人的仇恨、敬畏和依賴,而這仇恨、敬畏和依賴又在她屢屢失敗的人生灌溉下茁壯成長起來。

    不以牙還牙,而是鐵下心腸站在男人之上剖析他們、審視他們,這難道不是比報復(fù)更為徹底的報復(fù)?難怪她和男人做愛的時候,冷靜得像部X光機從來不能全身心地投入。

    并非她起始就如此歹毒。在很長一個人生階段,她都沒有放棄尋找一個男子漢的夢想,妄圖依靠那個男子漢戰(zhàn)勝她對男人的恐懼,結(jié)束她對男人的審判,推翻她對男人的成見,——完全一個舊時女人或正常女人的夢想,而非人們通常理解的戀父情結(jié),卻一次又一次陷入絕境最后只好落入與男人勢不兩立、孤走天涯的下場。

    (引自小說《無字》)

    是的,這是小說,但張潔的童年何嘗不是這樣?當一個女孩兒不幸有過這樣一個父親,女孩兒必將一生尋找這樣的男人:英俊、有才華、勇敢仗義、冷酷自大……,她要找到那種熟悉的味道,征服這個男人,被這個男人傷害,他們會愛得水深火熱,斗得遍體鱗傷,這在心理學(xué)上叫復(fù)制,也叫補償。它完全是下意識的選擇,但卻極難逃脫,就像命運的詛咒,所以,如果她寫《愛是不能忘記的》,必會錐心泣血,而她現(xiàn)實版的愛情,在改革開放的初葉,幾乎震動半個中國,如果發(fā)生在今天,足以刷爆微信朋友圈兒。

    后來,她常對我說,她不喜歡《愛是不能忘記的》,盡管那么多人喜歡,那不過是自誤誤人之作,她叫我不要迷戀那個調(diào)調(diào)兒,如果不能碰到一個真的對你好的男性,情愿不要結(jié)婚,因為婚姻可能會成為一場巨大的傷害:

    你不要害怕孤獨,結(jié)婚不結(jié)婚都會孤獨,你不要怕老了沒人照顧,如果你老了,需要幫助,至少我可以幫你!這又表現(xiàn)出她誠摯而癡傻的那一面,話說她比我年長近三十歲,我老了,她拿什么照顧我?

    張潔他們那一批,上世紀八十年代紅起來的作家們,進入2000年之后大多擱筆了,頂多寫寫雜文散文回憶錄啥的。像張潔這樣過了六、七十歲還在不斷出新長篇小說的,僅她一個。我一直琢磨她的創(chuàng)作力長盛不衰的緣由是什么?想來想去,是因為她:無能!面對現(xiàn)實生活,她極度無能。她不僅不會處理日常生活瑣事,更不會與人打交道,人人都覺得她厲害,態(tài)度拒人千里,我有時聽她接電話跟人商量事兒,會在旁邊兒笑出聲:

    你就只會這么說話?換個語氣效果就好得多!

    她困惑地聳聳肩,不置可否。她若表達情意是這個樣子的:我在意大利,給你買了一雙好皮鞋,但回來想了想,恐怕號碼記錯了,你應(yīng)該穿不了。

    或者這樣子:我在美國,想給你買一套特別好的護膚品,我去買了,但是沒有錢,我把錢弄丟了。

    那雙不靠譜的鞋,我至今擺在鞋柜里,穿也穿不了,扔又舍不得,至于護膚品,我權(quán)當已經(jīng)抹在臉上了吧。

    她不僅反復(fù)丟錢,還反復(fù)丟信用卡,丟了,就去銀行掛失補卡,不勝惶恐地給銀行道歉:

    真對不起!我太糊涂了,給你們添麻煩!

    過了一星期,銀行打電話給她:張潔女士,您的信用卡補辦好了,您可以來取了。

    她就十分高興,十分放心,懷著一種又有信用卡了的心情去買東西,結(jié)賬時依然掏不出信用卡,她都快哭出來了,又跑去銀行道歉:太對不起你們了,太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們剛給我補的信用卡,又讓我給丟啦!

    銀行工作人員也很詫異:您怎么可能丟呢?信用卡還在我們這兒,您接完電話根本就沒來取呀。

    后來,她索性把自己的各種證件鑰匙存款啥的都交給鄰居了,鄰居接手后就再也沒鬧過烏龍,幸虧她有個好鄰居。

    在一個人類越來越精明的時代,張潔顯得越來越蠢。其實她從年輕時代就很蠢。她的成長環(huán)境太單純,也太傷痛,這樣的人必然不會精明。年輕時有攻擊性,越傻越進攻,表現(xiàn)得很厲害的樣子;到老也沒了攻擊性,也知道自己傻,就索性把自己封閉起來不跟世界打交道了。藝術(shù)從來都是孤獨的產(chǎn)物,是自己跟自己對話的結(jié)果,她從年輕時就愛向世界問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被生活一次次回擊得鼻青臉腫之后就只能自己問自己了。這些自言自語,便是她持久的創(chuàng)作生命力。

    她早期那些大紅大紫的作品,在我看來并不足觀。我以為,她真正創(chuàng)作的開始,是《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這是一次向溫情的告別,她此生最深摯的溫情——她的母親,走了。告別了溫情,便是真正的自我詰問、自我撕扯的開始。大長篇《無字》,是她一生最狠、最痛、堪為扛鼎的心血之作:一百年間,中國的男人女人,在這片文化土壤里,經(jīng)歷著怎樣的塑造與相互塑造,一次一次地撕扯扭曲成為現(xiàn)在的樣子。作者跪在命運面前,一遍一遍地撕開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鞭打自己的靈魂,這樣的勇敢和誠意,在中國作家里實在很少看到,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這都是一部你不能忽視的作品。

    它是一部人性的史詩,也是一個心理學(xué)的活病例,社會學(xué)的活案例,甚至是政治學(xué)的好注腳。是所有心理學(xué)者、社會政治學(xué)者和關(guān)注人性的讀者都該仔細一讀的作品。只是這部作品太過疼痛,那靈魂上的無助與血肉模糊,看的人都撕心裂肺,寫的人即使不死,也必須得患上一場抑郁癥。

    從《無字》里幸存下來的張潔,與國家、民族、時代什么的漸行漸遠,其后的作品不論是短篇《夢當好處成烏有》《 聽彗星無聲地滑行》《玫瑰的灰塵》《四個煙囪》……還是長篇《知在》《靈魂是用來流浪的》,都已看不大出她在寫什么國家什么時代的事兒,她離開了通常的寫作框架,進入了越來越深的人性隱秘之所,表達的是哀傷和距離。我愿意用她一篇散文的名字概括這一階段她所有的作品:我們這個時代肝腸寸斷的表情……她的短篇《一生太長了》,我將其視為她的封筆之作,她寫一只老去的孤狼,獨自流浪在高山荒野,老狼看盡世事卻又滿心不解,它嗥叫著----

    我之所以嗥叫,那是我在懇請,懇請月亮讓一讓,哪怕讓出一條小縫,讓我可以進入那條通道,哪怕一小會兒也好至少讓我問一聲:我是從哪里來的?還有我為什么來到這里,并在這里扎根繁衍…難道我就是為了尋找這個答案才到世上走一遭?那么這個代價也太大了。可天地萬物有哪一種會甘心自己的無根無由?

    (引自小說《一生太長了》)

    它遇到一個受傷的獵人,它可以輕而易舉地咬死對方,飽餐一頓,可它不,它把獵槍推到獵人的手邊,靜靜地等待獵人干掉自己。

    永別了,生命!不只今世,還有來生,來來生。永遠、永遠不要再見。……我愿在我生命還能勝任的時候了結(jié),而不愿等到年老體衰之時頹然倒下。

    老狼死了。

    我最后掃了一眼我生活過的這個世界,想起出生時才有的那種不明就里,和為自己能來到這個世界而生出的感動和期待……

    之后,我的靈魂帶著一生也沒有得到過的愜意、快樂,沒有一絲傷感地,輕盈地向著另一個世界飛去……

    (引自小說《一生太長了》)

    讀這篇小說時,我正在出差途中,猝不及防地被擊中,一路之上,我連頭都不敢抬,生怕不斷涌出的淚水會嚇著同事!我也震驚于她文字的精準和鋒利,刀刀見血,沒有一個廢字,想想她無數(shù)次地對我嘆息:盡可能縮小感受和表達之間的距離,是一件多難的事!簡直摳心扒肝,而此刻,我也感慨:我做不到,做不到……我并不能寫出我的心情,寫出來的,已經(jīng)不對了!

    不管日后張潔是否再寫,我都將《一生太長了》看作她最后一部作品,一部告別之作。

    她真的不再寫了,她用一種更加隱秘的方式表達——畫畫兒,她不像別人,功德圓滿年高德勛了就畫畫水墨寫意,她畫油畫,從60多歲開始畫,無師自通,讓美術(shù)評論家都覺得吃驚。她的畫常常荒敗老舊,甚至壓抑,比如:開敗了的花,而且是孤獨一朵,我就說:畫這個做什么?怪不吉利的!但我喜歡她畫的豹子,夕陽下的一只母豹,銳利神秘美艷,獨自佇立在空曠的天地間。她給我畫了一幅畫兒,是西班牙的街景,麗日晴空,彩色的小房子,明亮絢麗,這不是她的風(fēng)格,她也肯定不喜歡,只是為了照顧我的心情吧

    告別一直都在持續(xù),緩慢的,全方位的告別。她的房子越來越空,東西越來越少,生活越來越簡單,她一生經(jīng)歷過很多榮辱,她獲得過很多獎,見過很多世面,惹過很多事,很多中外大人物是她的讀者和粉絲,她經(jīng)歷中的任何一件拿出來,都可以供一個虛榮的人吹上十年二十年的牛,不過對她,都無所謂了。以前,我們還會約去一些好的餐館吃頓飯,后來,連這都免了,每次見面就是我去德國面包房買兩個面包,她在家煮了南瓜湯,雖然她做一手好西餐,但是都算了,面包和湯足矣!她說:

    太累了,這一輩子,每件事都要竭盡心力,實在累得不行了。

    我們倒上酒,喝一杯,聊一個晚上。

    持續(xù)地告別,向一切告別,這一次是告別故國。2013年,她終于決定移民美國了,其實她早就可以有美國身份,但她放棄了,只因不想給在美國生活的女兒一家添麻煩。她雖然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最終卻未能如愿。中國環(huán)境不斷變壞,讓她這種氣喘病人不斷發(fā)病,在女兒一家的催促下,不得不走了,她賣掉了北京的房子,分掉了所有的東西,去送她時,見她帶的行李,是一只超市購物的布袋子,里面包了幾個舊瓷盤瓷碗,說用久了習(xí)慣了,還有一頂戴了多年的舊帽子,她就拎著這些舊東西,走了。

    據(jù)說她的小公寓在哥倫比亞大學(xué)邊上,很安靜,想象她在美國的居所一定更加簡單空曠,門口有長長的小道和深深的樹林,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小路上,只有鳥叫沒有人聲——想象她畫畫兒,發(fā)呆,散步——就這樣平靜地過著。

    她說:如果我死了,你不用覺得難過,我并不怕死!

    我當然明白,我的朋友!我只是為你的難過而難過。每一次看到幼年時就已被摧毀,一生掙扎在傷痛中還在不斷奮力自我超越自我壓榨的生命,我都會很難過!這個時代眾多肝腸寸斷的表情令我難過!而那其中,也有我的表情。我一直為你擔心,不是孤獨,不是生病,也不是死亡,我只是擔心你不能和解:與生命、與世界!我只是希望你開心,這個詞極不準確又很輕佻,可我又找不出別的詞,也許你已經(jīng)和解了而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以為我理解你而其實我并不理解。

    我?guī)筒簧夏悖业呐笥眩≈荒塬I上我深深的祝福!

    張潔是個神

    文/作家 興安

    張潔是個神。這是一位年輕女作家在我微信中的留言。我當然知道這種說法的夸張,張潔自己也不會同意,甚至留言者也明白自己在說什么。但是,我知道,這是晚輩作家對張潔先生表達的一份尊敬和愛戴。

    張潔一直是我最敬重的作家之一,早在大學(xué)時代我就讀了她的短篇小說《愛,是不能忘記的》。她的另一篇《誰生活的更美好》是我在收音機里聽的廣播小說,當時曾深深地打動了我。但是,這兩篇小說,還有幾篇獲得過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的小說,比如《條件尚未成熟》等,都被她排除在她新近出版的十一卷本的《張潔文集》之外,毅然決然地與它們斷絕了作者與作品的關(guān)系。她在文集的序中寫道:不記得我寫過多少文字,卻記得寫過的那些不值得留存的文字。文集的出版,給了我一個清理的機會。如果將來還有人讀我的文字,請幫助我完成這個心愿——再不要讀已然被我清理的那些不值得留存的文字,更不要將它們收入任何選本。就這個問題,我曾與她爭論過多次,她卻始終對這些作品無法達成諒解,她甚至說它們不是小說,藝術(shù)質(zhì)量不過關(guān)。我或許認可把《誰生活的更美好》排除在外,但《愛,是不能忘記的》應(yīng)該保留,這篇小說已經(jīng)是新時期乃至中國當代文學(xué)史上無法回避的重要作品,它對80年代的思想解放,尤其是女性的婚姻愛情觀念的變化與進步起到了很大的影響。當然,文學(xué)史也肯定不會因此而忽略這篇小說,因為一部作品一旦公開發(fā)表,它就屬于全社會。但是,作為一個作家能夠在她活著的時候,反省自己,將自己認為不好的作品與自己切割,用現(xiàn)在時髦的詞叫斷舍離,這恐怕在世界文學(xué)史上也極為罕見。我只知道卡夫卡曾經(jīng)試圖將自己所有的作品付之一炬;斯蒂芬·金的第一部小說《魔女嘉莉》曾被他扔進紙簍。但這就是張潔,寫了一輩子小說,幾乎獲得了國內(nèi)所有的重要文學(xué)獎項,卻在70歲的時候開始懷疑文學(xué),質(zhì)疑自己的寫作,這確實令我輩凡夫俗子難以理解。與此同時,她又開始迎接新的挑戰(zhàn),在從來沒有繪畫基礎(chǔ)訓(xùn)練的情況下,學(xué)習(xí)油畫創(chuàng)作。作家在進入老年后開始練習(xí)寫字和畫水墨,以此修身養(yǎng)性,這種例子很多,以至成為時髦。但張潔偏偏選擇了西洋油畫,這種更需要體力和挑戰(zhàn)性的工作。敬澤說:很難想象一個提著毛筆畫幾根竹子涂幾筆山水的張潔,畫油畫的張潔才是張潔,……油畫至少讓她不用跟這個世界再費口舌解釋或者爭辯。這就是張潔——孤傲、自信,絕不妥協(xié),更不隨波逐流。

    聽說我少年時期學(xué)習(xí)過油畫,并知道我對西洋繪畫有所偏愛,張潔常邀我去家里聊天,并對她的畫提出意見。他的第一幅畫(她不愿意給自己的畫標題,只注上日期,這幅畫完成于2006年3月。是我看到的她最早的一張畫。)就讓我大吃了一驚。畫面大約是一個暗紅色的山體,黑色的巖石隱沒其間,山的頂部覆蓋著白色的積雪,水流順勢交織而下。這當然是我個人對這幅畫的印象。畫面的色彩對比強烈,富有表現(xiàn)主義的風(fēng)格,我們可以把它想象成是一個火山遺跡,內(nèi)里卻依然巖漿奔涌,畜勢待發(fā)。也可以想象成是火星的表面,經(jīng)過漫長的時間的積淀和進化,凝聚著人類無數(shù)的想象與渴望。雖然張潔反對將她的畫具體化,但我確實在這幅畫中看到了時間與空間的交糅,冷寂與熱情的沖撞。她最愛畫的是豹子,一幅是昏黃的落日下,荒野中,一只孤獨的豹子與你對視;另一幅則是豹子華麗而冷傲的回眸。不止一次聽張潔說她喜歡豹子,機敏、高貴,所以,我相信它是張潔自身的寫照。

    去年年初,我建議她舉辦一次個人畫展,我代她組織和聯(lián)絡(luò)。后來鐵凝主席聽說后,專門給我打來電話,希望展覽由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辦,由現(xiàn)代文學(xué)館承辦,具體請敬澤主席主抓落實,我則負責展會畫冊的編輯、設(shè)計和出版。2014年10月,展覽開幕那天簡直就是文學(xué)界的節(jié)日。眾多喜愛張潔的朋友從四面八方匯聚到文學(xué)館。鐵凝還專門從家里帶來了紅酒為大家助興。張潔破例滿足每個人的合影要求。要知道張潔是非常反感拍照和攝像的,已經(jīng)很多年拒絕拍照了,我曾幾次勸說她為她拍幾張肖像或畫畫時的工作照,她都謝絕。那天大家暢談文學(xué)和藝術(shù),歡聲笑語,觥籌交錯,久久不肯散去。因為大家知道,這一別,張潔將遠赴美國與女兒一起居住,已經(jīng)年近80的她恐怕很難再獨自回來。

    張潔(中間)與興安(左一)

    大家對張潔的畫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鐵凝和敬澤專門為她的畫展寫了序言,詩人西川還寫了評論。北京作家協(xié)會主席劉恒也非常關(guān)注張潔的畫,專門約我陪他看了展覽。劉恒尤其喜歡2012年4月那一幅。他說:這幅畫讓他想起了雅斯貝爾斯的存在主義哲學(xué)。斑駁的海岸和遙遠的地平線,使人產(chǎn)生對生命、生存和時間的感悟。確實,那個隱隱約約的地平線仿佛就是此在與超越存在的界線,讓人有無限的想象和思考。

    她還畫了很多女性的形象,那幅2014年的側(cè)面頭像是她最珍視的一幅作品,海藍色的背景襯托一個光頭的女人,高高的額頭,揚起的下顎,給我們一種傲視滄海,跨越世俗的姿態(tài)。這一定是張潔的自喻,或者是她渴望的一種境界。我則喜歡她的另一幅2011年的作品。記得這幅作品險些被她廢掉。一天,我去看她,見到了支在畫架上這幅畫,畫面看似一個簡練的構(gòu)圖,涂了些淡淡底色。她是一個穿著中式側(cè)盤扣上衣的女人,隱約和虛實之間,如一個舊時代的幻影。她的眼神尤其讓我感觸,側(cè)眼斜視,有嫵媚、有柔韌、有寬容,有率真。不知為什么,在這幅未完成而在我看來已經(jīng)完成的作品面前,我恍惚看到了兩個時代的女性,一個是年輕時的母親,一個是長大后的女兒,兩個不同時代的母女在同一個年齡的時間奇妙地重合。這恐怕是天意之作,超越技巧,超越藝術(shù),它是張潔潛意識的一種流露和實現(xiàn),可能她自己都沒有發(fā)覺。這幅畫讓我想起已然遠去卻在張潔心中永遠牽掛的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也讓我想起那個在五十四歲的時候成為孤兒的張潔自己。終于,在我的說服下,張潔保留了這幅畫的原樣,并在她的畫展上展出。

    2013年,張潔將她目前為止最后一本書交給我出版,書名叫《流浪的老狗》。這是一本游記性隨筆,配有大量的自己拍攝的圖片,記錄了她獨自一人周游世界的經(jīng)歷。所謂周游世界,其實都是一些國人不大了解也不屑于去的陌生角落。她在書的前言中寫道:有人生來似乎就是為了行走,我把這些人稱為行者,他們行走,是為了尋找,尋找什么,想來他們自己也未必十分清楚,也許是尋找心之所依,也許是尋找魂之所系。行者與趨至巴黎,終于可以坐在拉丁區(qū)某個小咖啡館外的椅子上喝杯咖啡,或終于可以在香榭麗舍大街上走一遭,風(fēng)馬牛不相及。行者與這個世界似乎格格不入,平白地好日子也會覺得心無寧日。只有在行走中,在用自己的腳步叩擊大地,就像地質(zhì)隊員用手中的小鐵錘,探聽地下寶藏那樣,去探聽大地的耳語、呼吸、隱秘的時候,或?qū)⒆约旱耐拙劢褂谔煊睿⒘D穿越天宇,去閱讀天宇后面那本天書的時候,他的心才會安靜下來。……他的收獲就是一腳踏進了許多人看不見的色彩。這便是張潔寫這本書的主旨。她曾和我說過,她的稿費大部分都花在行走上了,從不買名牌之類的奢侈品。而一旦決定出發(fā),她就會穿上自己最破舊的行頭上路,像一個云游四方的流浪者。這樣既是為了安全,也是為了防止小偷的光顧。她自嘲說:誰會偷一個看上去比自己還窮的窮人呢?在她的筆下,你很難看到宏大敘事或者時尚文字,有的都是不出名卻很有特色的小教堂、小咖啡店、小農(nóng)具博物館,以及老式家具和拴馬環(huán)等等。她以她的文學(xué)家的敏銳眼光,聚焦城市或鄉(xiāng)村的細部和角落,探尋著人類繁華歷史的另一面。而擺在門外的南瓜、爬在柱子上的蜥蜴、草叢中的螳螂、路邊的流浪貓、湖畔的飛鳥,還有山間的羊群也會讓她記下自己一瞬間的感動和感悟。

    這本書讓她獲得了《北京青年周刊》2013年紅人榜的年度作家獎,主辦方要我和導(dǎo)演袁鳴為她頒獎。看到銀發(fā)熠熠的張潔從一排排的娛樂明星中站起,走上主席臺,我恍然有一種時空穿越的感覺。我相信在座的明星,她肯定一個都不知道,那些明星也不會有幾個知道張潔這個名字。他們活在一個世界,卻存在于兩個精神空間。強烈的聚光燈下,在眾目睽睽中,她笑的漂亮,笑的從容,笑的義無反顧。我不記得她在答謝辭中說了什么,但我敢肯定她不是為這個獎而來,也不是為文學(xué)而來,她是為了一次漫長告別的開場。半年后,當張潔在畫展上說出就此道別的時候,很多喜歡她的朋友依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張潔真的要走了嗎?我們的傳統(tǒng)不習(xí)慣這樣的道別,我們的作家恐怕也沒幾個敢這樣宣布自己從此離開公眾的視野。

    前幾天,因為《時代文學(xué)》雜志的名家側(cè)影欄目準備為張潔做一個專輯,我給張潔寫信,征求她的同意,并詢問她的近況,她給我的回信簡潔而平靜:

    興安,我十分懂得你的情義,不愿我被人忘記,盡管我希望人們忘記我,但你的這番情義,還是應(yīng)該感謝的。

    我是越待越懶了,也畫畫,但自己不滿意,所以現(xiàn)在撕畫成了常態(tài)。

    因為距離哈德遜河只有一百多米,河堤上是林蔭大道,雖然烈日炙熱,但樹蔭濃密,樹下是一個接一個的長椅,我很多時間都消磨在河堤的林蔭大道上了,什么也不想,就是坐看河上的風(fēng)景。

    過去的一切都遠離了我,就像沒有發(fā)生過,也毫無遺憾之感,人到了這個地步,也真奇怪了。

    祝好!

    張潔

    她多次說過她不相信任何宗教,但是她卻贏得了比宗教更純粹的心情。在遠離故土的異國的樹下,在不同方向吹來的風(fēng)中,她忘記了往日的輝煌和仇恨,只留下了寧靜和愛,她能在路邊的小狗干凈的眼神注視中,感受洗滌自我靈魂的快慰。她坦然接受生命盡頭的事實,無畏于離開世界的空白和虛無。不以榮辱為羈絆,不以生死而喜悲。這就是張潔,一個完整的張潔,一個神話般的張潔。

    2015年6月

    北青天天副刊

    原載《北京青年報》

    來源: 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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